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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曉波:我的偶像李普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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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曉波:我的偶像李普曼


沃爾特·李普曼( WalterLippmann,1889-1974) 美國新聞評論家和作家。傳播學史上具有重要影響的學者之一,在宣傳分析和輿論研究方面享有很高的聲譽。這位世界上最有名的政治專欄作家在其1922年的著作《公衆輿論》中,開創了今天被稱爲議程設置的早期思想。此書被公認爲是傳播學領域的奠基之作。

沃爾特·李普曼說“我們都成了精神上的移民。”

分享著名財經作家吳曉波懷念李普曼先生的一篇隨筆文章:我的偶像李普曼

2004年6月,我去哈佛大學當了三個多月的訪問學者,肯尼迪學院爲我安排的住處就在查爾斯河邊上,每當日落,我都會一個人去河畔的草地上散步。河水很清緩,岸邊的亂石都沒有經過修飾,河上的石橋一點也不起眼,三百多年來,這裏的風景應該都沒有太大的變化。我每次走在那裏,總會浮生出很多奇妙的感覺。我在想,這個河邊,這些橋上,曾經走過34 位諾貝爾獎得主、7個美國總統,他們注視這些風景的時候大概都不過三十歲,那一刻,他們心裏到底在憧憬一些什麼?

我還常常想起那個影響我走上職業記者道路的美國人。1908年,正在哈佛讀二年級的沃爾特·李普曼就住在查爾斯河畔的某一座學生公寓,一個春天的早晨,他忽然聽到有人敲房門。他打開門,發現一位銀鬚白髮的老者正微笑地站在門外,老人自我介紹:“我是哲學教授威廉·詹姆斯,我想我還是順路來看看,告訴你我是多麼欣賞你昨天寫的那篇文章。”我是在十八歲時的某個秋夜,在復旦大學的圖書館裏讀羅納德·斯蒂爾那本厚厚的《李普曼傳》時遇到這個細節的,那天夜晚,它像一顆夢想的種子不經意掉進了我尚未翻耕過的心土中。

在此後的很多年裏,我一直沉浸在李普曼式的幻覺中:我幻想能夠像李普曼那樣的知識淵博,所以我在大學圖書館裏“住”了四年,我的讀書方法是最傻的那種,就是按書櫃排列一排一排地把書讀下去;我幻想成爲一名李普曼式的記者,在一個動盪轉型的大時代,用自己的思考傳遞出最理性的聲音,我進入了中國最大的通訊社,在六年時間裏我幾乎跑遍中國的所有省份;我幻想自己像李普曼那樣的勤奮,他寫了36年的專欄,一生寫下4000篇文章,單是這兩個數字就讓人肅然起敬,我也在報紙上開出了自己的專欄,並逼着自己每年寫作一本書;我還幻想像李普曼那樣的名滿天下,他讀大學的時候就被同學戲稱是“未來的美國總統”,26歲那年,正在創辦《新共和》雜誌的他碰到羅斯福總統,總統笑着說:“我早就知道你了,你是全美三十歲以下最著名的男士。”

你很難拒絕李普曼式的人生。任何一個行業中,必定會有這麼一到兩個讓你想想就很興奮的大師級人物,他們遠遠地走在前面,背影飄渺而偉岸,讓懵懵懂懂的後來者不乏追隨的勇氣和夢想。

當然,我沒有成爲李普曼,而且看上去將終生不會。

我遇到了一個沒有精神生活的物質時代。財富的暴發成爲人們唯一的生存追逐,沒有人有興趣聆聽那些虛無空洞的公共議題,如果李普曼的《新共和》誕生在今日中國,銷售量大概不會超過2000冊,社會價值的物質性趨同讓這個國家的知識分子成爲最邊緣、最被扭曲和受冷淡的一個族羣。

這裏沒有李普曼的新聞傳統和傳播土壤,思想在一條預先設定好的堅壁的峽谷中尷尬穿行,新聞淪爲意識形態的“弄臣”。

我沒有辦法擺脫自我的膽怯和生活的壓迫。我躲在一個風景優美的江南城市裏,早早地娶妻生子,我把職業當成謀生和富足的手段。我讓自己成爲一個“財經作家”,在看上去輿論風險並不太大的商業圈裏揮霍自己的理想。李普曼寫給大學同學、也是一位偉大記者約翰·裏德――他寫出過《改變世界的十天》――的一句話常常被我用來做自我安慰:“我們都成了精神上的移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