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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存昕《書香北京》訪談錄:人生什麼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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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有肝膽者爲友,從無字句處讀書

濮存昕《書香北京》訪談錄:人生什麼最重要?

訪談者:濮存昕

訪談時間:2012年1月30日

——濮存昕攜新書《我知道光在哪裏》做客《書香北京》訪談錄

我小時候患過小兒麻痹症,也叫脊髓灰質炎。等上了小學,有些同學給我起了一個外號叫“濮瘸子”,這些都給小時候的我心理上造成了壓迫感,所以我當時特別希望小學快畢業,離開學校,因爲這樣就不會有人再這麼叫了。還好,因爲治療還是挺有效果的,在 9歲那年,大概三年級時,我做了整形手術,之後就不用再拄拐,這樣叫我“濮瘸子”的人越來越少了。

那時候,在體育課上與同學們一起玩,就是我的奢望。特別像接力跑,我這樣誰願意和我合作呢?還有打籃球,萬不得已沒人希望我上場。實在湊不夠人時,我上場了,那就會有種實現自我價值的感覺,如果能再投進一個球,能讓我高興三天。現在回想起來這都沒什麼,可小時候我卻愛鑽牛角尖。如今過去了,孩提時,年少時,青年時,想想自己的人生還挺豐富。

我們今天所有生命呈現出來的面貌,都和自己的經歷相關;而我們今天所有經歷的事,一定和未來有關。我們的教育背景,成長背景決定着一個人的未來,我覺得早一點受挫折,承受些壓力,這會使自己心裏產生更強的願望。這是好事,曾經有一些怯弱,有一些不自信,這恰恰促使自己去學,去鍛鍊,太早太早覺得自己了不起,這可能有問題。所以,我覺得年輕的時候多吃點苦,後面的生活反而會甜。

我在自己的處世哲學中總結出一句話,是我從兩個朋友的名字中提取的,叫“博觀約取,求冠居亞”。什麼都是厚積薄發,標準可以高,但一定不能鋒芒畢露。這是我五十年人生積累悟出的話。這一點,我媳婦看我看得最明白。她說:“虧你小時候腿有病,否則不定狂成什麼樣。”因爲自己其他條件比較好,肯定會受寵的。偏偏有那點缺陷,所以還是有點兒自卑、自尊,挺好。

說到成長,家庭的影響和薰陶,個人的志向和努力,命運和機緣的巧合 ,這三個對我來說都重要,缺一不可。家庭的影響,我父親對我的影響,那是基因上的事,那是 DNA上的事。對於自己個人的志向和努力,如果我在藝術道路上半途而廢,不去堅持與堅守,甚至拓展,那就不可能有現在的我。命運和機緣真是給了我人生的坎坷中的轉機,那時我的坎坷人生好像突然間天地明朗,雲開霧散。我得感恩,我真的活得太有運氣了,運氣都被我佔了,這三條都佔了,誰都離不開這三條。

我是在劇院裏長大的孩子,很小就似懂非懂地看戲,很早就知道“戲比天大”的道理。這是從我當演員的父親身上體驗到的。在童年的記憶中,那時的父親是家裏的絕對中心,劇院的事和演出的事對於他來說是最重要的。只要父親晚上有戲,一下午誰也不能大聲說話。父親演戲之前不吃飯,我常常拿了飯盒去劇院給父親送飯。化妝室通向舞臺的長廊裏有條黑黑的甬道,這條甬道是不準小孩子進去的。我常常站在這條神祕的甬道口等我父親,我知道它的盡頭就是充滿燈光的輝煌的舞臺。

我爲什麼死心塌地,那麼忠誠於林兆華?其實不只是爲了林兆華,我沒幫他,是他幫我。

我今天恰恰用我生命裏最真實的直覺,去表現新藝術、新戲劇。演一個角色,就向角色靠近,當弘一大師的《一輪明月》演完時,我給自己起了個號,叫“二一之徒”。原來,弘一大師有個“二一老人”的號,來自一段寄言,這兩句頭一個字都是“一”,哪兩個“一”呢?“一事無成人漸老,一錢不值何消說”,這個名利全都擺平了,人清涼極了,自己進入了不爲任何名利困擾的一個境界。我作爲一個演員,可以說是名利圈的一個參與者,要能把這段寄言參透,悟到點上去,就要做到“一事無成人漸老,一錢不值何消說”。

我覺得這像我的一個座右銘一樣,於是我就妄稱他的徒弟,我叫二一之徒,二一老人的徒弟,一定用弘一法師這種出世的精神去悟入世的事情。我們做文藝的人,有一點宗教情懷,當我們什麼都不管不顧的時候,那是很勇敢的,很有力量。在舞臺上,在角色的創作中,有一種超常的精神狀態。佛家講勇猛精進,弘一法師確實是有這樣一種力量的。上海文藝界的這個風流倜儻的大才子,幹什麼都對,幹什麼都行,甚至到了常州第一師範學院教音樂和美術,他的國文都比國文老師好,外文比外文老師好,歷史比歷史老師好。

在師範學院,同學們對李叔同(弘一法師)很是敬畏,不怕李先生批評,害怕李先生鞠躬,誰犯了錯,李先生就到他面前鞠躬,誠懇得連句話都不說。弘一大師精神力量這麼強大,說放下就放下,什麼都不管不顧,就遁入佛門,不是說這件事情我們要學不學,一定都要去皈依,但是他這樣的一種生命樣式,在我們整個中國民族的歷史文化名人中,很是了不得。在弘一法師曾經跪於釋迦牟尼佛前的那個位置,我也曾弄剃刀剃頭髮,當時淚流滿面,真想就這樣皈依,心靈上的震動非常大。一個人立地成佛的力量,來源於他對自己過去人生的批判,但我現在還不足,所以我現在還是當演員吧,我把他這個角色演好。

就這樣,我演的角色和我的人生之間彷彿有了一種關係。《魯迅》和《弘一法師》演完了,我突然間悟到,演戲實際上就是人生的態度問題,對生命本身的態度和修行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