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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少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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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行

王維:少年行

作者:王維

原文

其一

新豐美酒鬥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
  相逢意氣爲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

其二

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
  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其三

一身能擘兩雕弧,虜騎千重只似無。
  偏坐金鞍調白羽,紛紛射殺五單于。

其四

漢家君臣歡宴終,高議雲臺論戰功。
  天子臨軒賜侯印,將軍佩出明光宮。

註釋

1、新豐:在今陝西省西安市臨潼區東北,盛產美酒。鬥十千:指美酒名貴,價值萬貫。
  2、咸陽:本指戰國時秦國的都城咸陽,着名勇士荊軻、秦舞陽都到過此地。漢時曾徙豪俠於咸陽。這裏用來代指唐朝都城長安。
  3、羽林郎:漢代禁衛軍官名,無定員,掌宿衛侍從,常以六郡世家大族子弟充任。後來一直沿用到隋唐時期。
  4、驃騎:指霍去病,曾任驃騎將軍。漁陽:古幽州,今河北薊縣一帶,漢時與匈奴經常接戰的地方。
  5、苦:一作“死”。
  6、擘:張,分開。一作“臂”。雕弧:飾有雕畫的良弓。
  7、重:一作“羣”。
  8、白羽:指箭,尾部飾有白色羽翎。
  9、五單于:原指漢宣帝時匈奴內亂爭立的五個首領。漢宣帝時,匈奴內亂,自相殘殺,諸王自立分而爲五。這裏比喻騷擾邊境的少數民族諸王。
  10、歡宴:指慶功大宴。
  11、雲臺:東漢洛陽宮中的座臺,明帝時,曾將鄧禹等二十八個開國功臣的像畫在臺上,史稱“雲臺二十八將”。
  12、軒:殿前欄檻。
  13、明光宮:漢宮名,公元前101年(漢武帝太初四年)秋建。

翻譯

其一

新豐美酒一斗價值十千錢,出沒五陵的遊俠多是少年。
  相逢時意氣投合爲君痛飲,駿馬就拴在酒樓下垂柳邊。

其二

才從軍便作漢朝的羽林郎,一開始就隨將軍鏖戰漁陽。
  誰知道不能去邊關的痛苦,縱然戰死還留下俠骨芬芳。

其三

一個人就能拉開兩張雕弓,敵騎千重全都不放在眼中。
  偏坐金鞍上從容調好羽箭,不停地射去敵酋無法逃生。

其四

朝廷君臣慶功大宴方告終,高高坐在雲臺上談論戰功。
  天子親臨殿欄賜予列侯印,將軍佩着印綬走出明光宮。

賞析

《少年行》是王維的七絕組詩,共四首,分詠長安少年遊俠高樓縱飲的豪情,報國從軍的壯懷,勇猛殺敵的氣概和功成無賞的遭遇。各首均可獨立,合起來又是一個整體,好像人物故事銜接的四扇畫屏。

第一首詩,寫俠少的歡聚痛飲。詩開頭便以“美酒”領起,因爲豪飲酣醉自來被認爲是英雄本色,所謂“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爲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李白《俠客行》)飲酒在當時因能激發意氣而被視作勝事。“鬥十千”語出曹植《名都篇》:“歸來宴平樂,美酒鬥十千”,按李白也有《將進酒》詩云:“昔時陳王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此詩意近李詩,不僅極言酒之珍美,而且還借前人的用語寫出慷慨好客、縱情歡樂的盛況。蓋遊俠之飲原非獨酌遣悶,其倜儻意氣正在大會賓客之際才得以充分的表現。第二句言“咸陽遊俠”,乃以京都俠少爲其代表。遊俠人物大多出身於都市的閭里市井之中,故司馬遷在《史記·遊俠列傳》裏徑直稱之爲“閭里之俠”,咸陽爲秦的國都,則京邑爲遊俠的淵藪也不言自明,這裏不過是舉其佼佼者以概全體。詩的前兩句以“新豐美酒”烘染在前,“咸陽遊俠”出場在後,而“多少年”則爲全篇之綱。詩的後二句更進一層,寫出俠少重友情厚交誼的作風。即便是邂逅相逢的陌路人,杯酒之間便能成爲意氣相傾的知己,所謂“論交從優孟,買醉入新豐”(李白《結客少年場行》)、“一生大笑能幾回,斗酒相逢須醉倒”(岑參《涼州館中與諸判官夜集》),正表現了他們同聲相應的熱情。因此,在他們開懷暢飲的豪爽風度中,還滲透着爲朋友傾情倒意,肝膽相照的人情美。酒如一面鏡子,映照出他們率真坦蕩的人生態度。詩爲人物寫照,最後卻宕開去以景語收束。詩人撇開樓裏的場面,轉而從樓外的景象落筆,其實寫外景還是爲內景服務的。末句中的“高樓”不僅和首句呼應,暗示了人物的豪縱氣派,而且以其卓然挺立的雄姿一掃鄙陋猥瑣之態;“繫馬垂柳”則以駿馬和楊柳的意象,襯托出少年遊俠富有青春氣息的俊爽風致。有此一筆,使情景歷歷如繪,遂在表現人物豪宕氣概的同時,又顯得蘊藉有致。全詩用筆的跳蕩靈動,也是和少年奔放不羈的性格神采相吻合的。

第二首詩,寫遊俠的出征邊塞。這首詩裏所說的“仕漢”“驃騎”,以及下面兩首詩裏出現的“五單于”“漢家君臣”等,都是借漢事喻唐,這在唐詩中幾乎是習聞熟見的慣例。這裏說少年委身事君,入仕之初便擔任了羽林郎的職務。由於羽林郎宿仗衛內、親近帷幄,地位十分重要,故非一般等閒之輩可以入選。《後漢書·地理志》雲:“漢興,六郡良家子選給羽林。”由此即可見一斑。驃騎指武帝時的名將霍去病,曾多次統率大軍反擊匈奴侵擾,戰功顯赫。少年報國心切,一心想效功當世,一旦國家有事,便毫不猶豫地隨軍出征。邊關是遙遠荒寒的,沙場的搏殺更是出生入死,而主人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種爲國獻身的精神,和曹植的《白馬篇》裏“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少年英雄是一脈相承的。所不同的是,曹詩通篇是用第三人稱的視角來加以客觀的描述和讚頌,這裏卻借少年自己的口吻直抒胸臆:第三句以自詰的口氣反挑,使文勢陡起波瀾,末句則以斬截之語收束,而“孰”“不”“縱”“猶”等虛詞的連用,又在接二連三的轉折中不斷加強語氣,活脫地傳達出少年從容朱毅的神情和義無返顧的決心。這種借頓挫的用筆展示人物內心世界的手法,不僅很有力度,而且進一步深化了遊俠“意氣”的內涵。

第三首詩,寫少年的勇武殺敵。詩人將主人公置於孤危險惡的戰爭情勢之中。“虜騎千重”指敵人大軍壓境,形成包圍之勢;“衆敵酋傾巢出動,來勢洶洶,企圖以優勢兵力取勝。而少年以“一身”對“千重”之敵,竟能左右馳突於敵陣之中,如入無人之境,且能擒賊先擒王,將兇蠻剽悍的敵酋“紛紛射殺”,其過人的膽略和武藝已分明可見。這裏把少年寫成孤膽英雄,意在突出他的勇冠三軍、戰功卓着。詩的一、三兩句,以特寫鏡頭爲少年英武矯健的身姿寫照:“擘兩雕弧”言其多力善射,能左右開弓;“偏坐金鞍”言其鞍馬功夫嫺熟,能在疾馳的馬背上自如地變換各種姿勢;“調白羽”則是善於在運動中瞄準目標,箭無虛發。二、四兩句,從對方着筆來反襯少年的藝高膽大。敵我雙方的力量愈是懸殊,也就愈能表現主人公無所畏懼的英雄氣概,而這種氣概,又正來自於其置生死於度外的獻身精神。這樣,這首詩就和上一首彼此呼應,併爲下一首寫功高不賞張本。詩中所出現的雕弧、金鞍和白羽,均是以着色之筆略加點染,本來是愛其人而及其物,這裏的物又爲人增色,人與物原不妨是互相輝映、相得益彰的。盛唐詩人每喜表現尚武精神,如李白自稱“彎弓綠弦開,滿月不憚堅。閒騎駿馬獵,一射兩虎穿。”(《贈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杜甫自述“射飛曾縱鞚,引臂落鶖鶬。”(《壯遊》)王維則稱讚他的一位族弟說:“讀書復騎射,帶劍遊淮陰……席帆聊問罪,卉服盡成擒。”(《送從弟蕃遊淮南》)等等。這些都可看作是詩中理想形象的現實依據。

第四首詩,寫遊俠的功成無賞。上一首詩既已寫到少年遊俠的勇卻羣敵,那麼這一首寫朝廷論功行賞,他也理應是受獎的主角了。詩的前三句,極寫慶功儀式的隆重和氣氛的熱烈:君臣歡宴、雲臺論功、天子臨軒、封侯賜爵,正當期待中的主角出場時,領賞者卻突然變成了“將軍”。這裏的“將軍”和第二首“初隨驃騎戰漁陽”裏的“驃騎”當是一人,指軍中的主帥。“將軍諷出明光宮”,也即李白《塞下曲》其三所云:“功成畫麟閣,獨有霍嫖姚。”意謂受皇帝寵信的權貴坐享其成而血戰的勇士反遭冷落。詩以烘雲托月的手法反覆渲染,到頭來卻翻作他人;而活躍在前三首詩裏的主角被悄無聲息地推到了局外。這種欲抑故揚的藝術處理,使詩中的不平之鳴得以強有力的表現,這裏再加申說反而是多餘的了。

王維的《少年行》四首,以浪漫的筆調謳歌了豪蕩使氣、捨身報國、崇尚事功和功成不居的任俠精神,表現出強烈的英雄主義色彩。他筆下的少年遊俠形象,和盛唐其他詩人創造的形象一樣,實際上是時代理想的人格化寫照。這四首絕句獨自成篇,各有側重,但又蟬聯而下,互相補充和照應。用筆或實或虛,或顯或隱,舒捲自如,不拘一格,成功地譜寫了一支朝氣蓬勃、富有青春旋律的進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