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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鐵生:上帝給了你一條命,何苦你又老讓它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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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2月31日著名作家,散文家史鐵生突發腦溢血逝世,享年59歲。1969年在延安插隊的時候,史鐵生因雙腿癱瘓於1972年回到北京。後來又患腎病並發展到尿毒症,靠着每週3次透析維持生命。關於疾病,史鐵生一直保持着樂觀的心態,作家韓少功這樣評價他:史鐵生是一個生命的奇蹟,在漫長的輪椅生涯裏至強至尊,一座文學的高峯,其想象力和思辨力一再刷新當代精神的高度,一種千萬人心痛的溫暖,讓人們在瞬息中觸摸永恆,在微粒中進入廣遠,在艱難和痛苦中卻打心眼裏寬厚地微笑。

史鐵生:上帝給了你一條命,何苦你又老讓它受氣

下面分享的這篇文章是史鐵生自述自己與病魔抗爭的心理過程,以及對生命的感悟上帝給了你一條命,何苦你又老讓它受氣

上帝給了你一條命,何苦你又老讓它受氣

作者:史鐵生(著名作家、散文家)

有位先哲說過這樣的話:比陸地遼闊的是海洋,比海洋遼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遼闊的是人的內心。那麼也就是說,內心世界比外部世界要複雜得多,認識內心世界比認識外部世界要困難得多。

心理問題浩瀚無邊,別指望一蹴而就即可解決所有我們心裏的困惑。那麼指望什麼呢?

我想,人們能夠坐在一起敞開心扉,坦誠地說一說我們的困惑,大膽地看一看平時不敢觸動的某些心靈角落,這就是最好的辦法。心裏的困惑存在一天,這辦法就不會過時。就是說,一切具體的心理治療方法,都要由這樣的開端引出。自我封閉,是心理治療的最大障礙。

困境不可能沒有,艱難不可能徹底消滅,但人與人的交流、溝通、傾訴與傾聽,卻可能使人獲得一種新的生活態度,或說達到一種新的境界。

什麼境界?

我先給各位講個童話,不是我編的,是從書上看來的,《小號手的故事》:

“戰爭結束了,有個年輕的號手最後離開戰場,回家。他日夜思念着他的未婚妻,一路上都在設想如何同她見面,如何把她娶回家。可是,等他回到家鄉,卻聽說未婚妻已和別人結婚,家鄉早已流傳着他戰死沙場的消息。小號手痛苦之極,便又離開了家鄉,四處漂泊。孤獨的路上,陪伴他的只有那把小號,他便終日吹響自己的小號,悽惋悲涼。有一天,他走到一個國家,國王聽見了他的號聲,叫人把他喚來,問:‘你的號聲爲什麼這樣悲傷?號手就把自己不幸的經歷講給國王聽,國王聽了非常同情……’

看到這兒我就放下了,心說又是一個老掉牙的故事,接下來無非是國王很喜歡這個年輕號手,而且看他才智不俗,就把女兒許配給了他;最後呢?肯定是他與公主白頭偕老,過着幸福的生活。可是我猜錯了。這個故事不同凡響的地方就在於它的結尾,這個國王不落俗套:他下了一道命令,請全國的人都來聽這號手講他的故事,都來聽他那哀傷的號聲……日復一日,年輕號手不斷地講,人們耐心地聽,只要那號聲一響,人們就圍攏來,在他周圍默默地聽……就這樣,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的號聲已不再那麼低沉、淒涼了。又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那號聲開始變得嘹亮、變得生氣勃勃了。

所謂新境界,我想至少有兩個方面。一是認識了愛的重要——困境不可能沒有,最終能夠抵擋它的是人間的愛願。

什麼是愛願呢?

1、是那個國王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小號手呢?

2、還是告訴他,困境是永恆的,你只有鎮靜地面對它。

應該說兩種都是愛願;但前一種是暫時的輸血,後一種是幫你恢復起自己的造血能力。前者也是救助,但不是根本的救助,比如說,要是那個公主另有新歡了呢?小號手豈不又要貧血?後者卻是根本的救助,它不求一時的快慰和滿足,也不相信好運的降臨從此困境就不會再找上你,它是告訴你:困苦來了,大家跟你在一起,但誰也不能讓困苦從此消滅,這樣的認識才算得上勇敢,這樣的勇敢使人有了一種智慧,即不再寄希望於命運的全面優待,而是倚重了人間的愛願。愛願,並不只有物質的捐贈,重要的是心靈的相互溝通、瞭解,相互精神的支持、信任,一同探討我們的問題。

新境界的另一方面就是鎮靜,就是能夠鎮靜地對待困境了,不再恐慌了。別總想着逃避困境:你恨它,怨它,跟它講理,想不通,覺着委屈,其實這都還是想逃避它。可困境所以是困境,就在於它的不講理,它不管不顧、大搖大擺地它就來了,就找到了你的頭上,你怎麼討厭它也沒用,你怎麼勸它一邊去它也不聽,你要老是固執地想逃離它,結果只能是助紂爲虐,在它對你的折磨之上又添了一份對自己的折磨。

有一回,有個記者又問我:你對你的病是到底是個什麼態度?我想了半天也不找不出一個恰當的詞來回答他,好象說什麼也不對,說什麼也沒用,最後我回答:還是敬重。

這並不是說我多麼喜歡病,但是你說什麼呢?討厭它嗎?恨它嗎?求它快快滾蛋?除了自討沒趣,就是自尋煩惱。但你要是敬重它,把它看成是一個強大的對手,是命運對你的錘鍊,就像是個九段高手點名要跟你下盤棋,這雖然有點無可奈何的味道,但你卻能從中獲益,你很可能從中增添了智慧,比如說逼着你把生命的意義看得明白。一邊是自尋煩惱,一邊是增添智慧,選擇什麼答案這不是明擺着的嗎?

對困境,先要對它說“是”,接納它,然後試着跟它周旋,輸了也是羸。這不是阿Q,阿Q的精神勝利法是展示他的癩頭瘡,以醜爲榮;你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比如腿死了,腎也死了,但未必精神就不能贏,就不能活得更好。

說到死,有人就着急,發慌,沮喪得不行,甚至閉口不談,想都不敢想。這樣的話,死,肯定就會以更猙獰的面目來找你了;但你要是鎮靜地看着它呢?它其實也很平常。死到底是什麼樣?不就是像人還沒出生的那樣唄。

其實,死,不過是活着的時候的一種想法。誰想它想得發抖了,誰就輸了,誰想它想得坦然鎮靜了,誰就贏了。當然不能是騙自己,其實這件事你想騙也騙不了。爲什麼一些真正有信仰的人就並不害怕死呢?不過這不是能由誰教給自己的,得自己鎮靜下來慢慢去思索、去體悟。

但要是你一開始就對死說“不”,固執地對它說“不”,你不僅一無所得,反而會焦躁不安、恐懼倍加,終生受它的傷害。其實所有的困境,包括死,都是藉助於你自己的這種恐懼來傷害你的。

在我雙腿剛癱瘓的時候,以及雙腎失靈的時候,有人勸我:要樂觀些,要堅強些,你看看生活多美好呀!我心裏當時說了,玩去吧你,病又沒得在你身上。那樣的時刻能體會什麼是樂觀,憑什麼可以樂觀。尤其是,我雙腿癱瘓時我才二十一歲,我可是沒有發現什麼是生命的誘惑。我當時想的是,我要是不再站起來,就算是磨磨蹭蹭地走,我也不想再活了。

那時候,我整天用目光在病房的天花板上寫兩個字,一個是腫瘤的“瘤”(因爲大夫說,要是腫瘤就比較好辦,否則就得準備以輪椅代步了);另一個字是“死”。我祈禱把這兩個字寫到千遍萬遍或許就能成真,不管是腫瘤還是死,都好。我當時想自己只能接受這兩種結果。到後來,現實是越來越不像是腫瘤了,那時候我就只寫一個字。但我爲什麼又遲遲沒有去實施呢?那可不是出於什麼誘惑,那時候對我最具誘惑的就是死;每天夜裏醒來,都想,就這麼死了多好!每天早晨醒來,都很沮喪,心說我怎麼又活過來了?我所以沒有去死,絕不是生的誘惑,而是死的耽擱,是死期的延緩,緩期執行吧。但又是什麼讓我要緩期執行了呢?是親情和友情,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