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年是和你們在一起

去年，帶着爸媽去了北京。

雖是大年初二，街頭的遊客並不少。來的時候，頗猶豫了一番。唸叨着那些景點，思索着該去哪裏纔算合適。可是有名氣的大都去過，沒名氣的甚至於我都不大熟悉。貿然的當了導遊，恐怕要惹出一些亂子的。

想了許久，定了幾個目標，拿去和二人討論。不曾想，全部被否決了。

“去你的單位吧”，媽喝着茶水，看着電視。這觀點，似乎早已存在於腦海，只是未曾說罷了。

“爲什麼？”，從沒有想過，帶他們去那裏轉轉。因爲並無特色，恐怕去了也只是失落。

“北京又不是沒去過，隨便轉轉就好”，這樣的理由不夠充分，卻是不好拒絕。

第二天起了大早，到北京的時候，天只是剛亮。一路上，母親都有些昏昏欲睡。不知昨晚是否少了些睡眠，平日裏巧言善辯的人，今日倒是無話可說了。還在春節假期，人並不多。樓前的空地上，只停了一輛轎車。看着車牌，便異能知曉個大概。看來，還是有勤奮的人，或許，也是孤獨的人。

看着門並未上鎖，母親便走上前去，試着拽了拽。當然，沒有任何反應。

“進不去”，她轉過頭，對着我和父親說着。

“我來吧”，樓是有指紋鎖的，她當然不知道。我走過去，驗了身份。“嘀嘀”，門開了。

“這麼高級？！”，二老的神色有些精彩。在老家，自然很少有這樣的東西。可是，在北京，恐怕早已成了每個公司的標配了吧。

門衛老高，沒有休息。聽到了響聲，走出來，想看個究竟。

“新年快樂”，新的一年，問候是必不可少的。

“原來是你啊，這是……”，看到身後的二老，他有些疑惑。本以爲我是來加班的，可是看着這兩個人，怎麼也不像同事的模樣。

“帶爸媽出來看看”，我笑着解釋道。

“哦，那看吧，看吧”，老高笑着和父母打了聲招呼，轉身，回值班室了。

“上樓看看？”，我問着他們的意思。

“不用了，這樣看看就行”，平日裏，會不時得和父母談論起工作的一些細節。他們自然也是知道辦公室的一些規定，所以，果斷拒絕了。其實想想，並沒有什麼。那樣凌亂的辦公區域，即使去了，恐怕也不會看到一些機密之類吧。

從單位出來，已是該吃午飯的時間。早就和他們推薦過了一家東北菜館，這次是一定要去嚐嚐的。春節，在外面吃飯的人越來越多了。年的味道似乎少了些，卻也格外省力。不需要準備很多東西，也少了一些繁瑣的禮節。

館子里人很多，點了幾個菜，上齊，已是半小時之後。父親還是家中吃飯的樣子，狼吞虎嚥，最後一個菜還未上，碗中的飯卻已是見了底。

“吃的慢點兒”，母親看着他，忍不住嗔怪道。“以爲在自己家呢，一點兒不注意形象”

父親立刻放緩了速度，笑着，聽着母親的數落。

“沒事兒吧？”，母親望着四周，輕聲問我。似乎是在害怕他們的舉動，會給我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

“沒事兒，沒事兒，怎麼舒服怎麼來”，我無所謂地說着。拿過了茶壺，給他們的杯子裏斟滿了茶水。其實，還未來的時候，母親便在臥室裏和父親唸叨着。“去了他們那兒，可不能像在家一樣，得有素質”

聽了，心裏有些好笑。平日裏，我們也沒刻意去僞裝什麼，都是由着性子來。沒想到，二老卻認了真。

突然想起了某次年會，我帶着我媽去的。老人家在家鄉待了半輩子，還沒見過年會什麼樣。碰巧，我負責籌劃，便給她安排了一個位子，和同事們坐在一桌上。忙了兩個多小時，下來，看見母親正捧着茶水，神色有些侷促。我以爲她是忍受不了那樣喧鬧的氛圍，草草地吃了些，便帶着她出來了。

“兒子，媽是不是給你丟人了”，走在路上，她問我。

“怎麼了？”

“你看你那些同事，個個都穿的那麼正式，就我這麼隨隨便便就來了”，她有些懊惱地說着。

瞬間，我明白了她失落的原因。我在的部門，女性佔據大多數。加之福利尚可，平日裏，各類名貴的衣服，化妝品倒也是極爲常見。母親許是感覺落了我的面子，早已沒有了剛來時的興奮。

那天，她穿了件我在某個春節時給她買的衣服，應該是大學時買的，自然不會很奢華。可即使這樣，她也覺得很好了。只是沒想到，稍一比較，卻是寒酸了許多。其實，我並不在意這些，只是沒想到這事情在她的心裏留下了疙瘩。今年，又輪到我主持，她卻怎麼說也不來了。

看來，她還是沒有放下。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能認識我的人，並不多。可是，她還是執着得認爲，顧全我的面子是最重要的。矜持地夾着每一道菜，那莊重的神情，怎麼看，都讓人有些心酸。這些年，做了很多事情，也接觸了很多人。有平凡的，也有一些有名氣的。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壓力，可是每每這些朋友到家中做客，母親都是一百分的熱情，一百二十分的緊張。

“人家會不會吃不慣媽做的飯啊”

“這茶葉不太好，要不你回來時再買點兒別的”

……

諸如此類的話，聽了很多。埋怨着她的小心翼翼，卻會在每一次離開時，在她的衣兜裏留下一點兒錢。不知道怎麼補償，只要這種俗氣的辦法，才能換個心安吧。

吃過飯，又轉了些地方。前門有賣糖葫蘆的，母親一直喜歡吃這東西。我便去買了兩個，遞給他們。

“北京的糖葫蘆多少錢？”，父親問我。

“五塊”

“那和咱們那兒差不多”

看着他們坐在那兒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真是忍不住感慨。沒想到，人老了，思維也遲鈍了。前門的糖葫蘆，怎麼可能這麼便宜呢。可是，他們是想不起來去懷疑我的。

走了很多路，很累，卻有一種難得的閒適。平日裏，百般怨恨的北京，現在倒溫暖了起來。也許有些路，註定是坎坷的，可是和愛你的人一起走着，會好很多。坐在回去的車上，看着太陽正一點一點劃到地平線。

“以後還來麼”，我坐在後排的位置，問着，卻沒有迴應。探過頭去，發現母親靠着父親的肩膀，兩個人都已是睡着了。看來是真的累了啊，我感嘆着，望着窗外，北京的夜，霓虹剛好亮起。那五顏六色的光，都好像帶着笑臉，讓這四周的空氣裏，都帶了甜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