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文學語錄

1、天才是脆弱的，易受攻擊的，爲了天才成熟，只有逃。

2、你讀不懂，我也不要你讀懂，我寫給懂的人看。

3、我好藝術，曾輕視科學，但後來想到現代文明、文化，科學、藝術各爲一翅，不能缺一，所以花了十多年功夫補天文、物理科學等事。

4、上帝的作品：將最偉大的詩人弄瞎，使最偉大的音樂家耳聾。

5、文學要有讀者，宿命的是，文學很難得到夠格的讀者。

6、人類愛自己，想要了解自己。動物對鏡子不感興趣，只有人感興趣。

7、所有偉大的文藝，記錄的都不是幸福，而是不安與騷亂。

8、奉勸各位：除了災難、病痛，時時刻刻要快樂。

9、凡是高潔、誠實的人，都是悲觀的，都是可敬可愛的。

10、藝術都是藝術家的頭腦、心腸、才能，三者合一。三者可有側重，但不可能單憑其一。

11、知與愛永成正比。知得越多，愛得越多。無知的愛，不是愛。

12、所有有趣的小孩在學校裏走，突告父母、姐姐送傘來，必害臊，這是心理。小學，性質上就是伊甸園。兒童有兒童的浪漫主義，一時出現父母，即拉回現實。天堂人間不能共存，世俗和理想難以溝通。

13、人生中，庸俗之輩包圍，很難成功。愛情最難。

14、日記，是寫給自己的信，信呢，是寫給別人的日記。

15、一個愛我的人，如果愛得講話結結巴巴，語無倫次，我就知道他愛我。

16、無知的人總是薄情的。無知的本質，就是薄情。

17、哲學很容易戰勝過去和未來的惡，但現在的惡卻很容易戰勝哲學。

18、文學的最高意義和最低意義，都是人想了解自己。這僅僅是人的癖好，不是什麼崇高的事，是人的自覺、自識、自評。

19、我一再說，一個藝術家，一個天才，第一步，要離開故鄉，像一條魚，遊啊，遊啊，游到大海去。沒有人教他。但是天才就會游到大海去。

20、現代人只要忘掉現代，同樣可以肝腸似火、色笑如花。

21、現實是不可知的，在藝術中的現實，纔可知。

22、我年青時，把高爾基看做高山大海，特別羨慕他的流浪生活。我生在一個牢一樣的家庭，流浪？那簡直羨慕的發昏。

23、我自得惡果，所以不必悲傷；我不抱希望，所以不絕望，我自尋路，一個人走，所以不反激。我也有脾氣要發，但說說俏皮話。

24、一種主義和一個人一樣，靠排他，總是壽命不長。所謂創作，是自我的完美、昇華，要完美、昇華，總要汲收，哪裏能靠排斥別人。

25、凡是純真的悲哀者，我都尊敬。人從悲哀中落落大方走出來，就是藝術家。真的悲哀者，不是因爲自己窮苦。哈姆雷特、釋迦、叔本華，都不爲自己悲哀。他們生活幸福。悲觀，是一種遠見。

26、各造各的寶塔。不怕孤獨，不怕單幹，這是非黃金期的藝術家的特徵。

27、他偉大，悟到生命之輪迴，於是他逃避輪迴。

28、博學雖然可恥，但使人心寬。心寬而不體胖，希望大家儘量博學吧。

29、有小俗套，有大俗套，後者是別人的風格，對你就是俗套——別人的雅，就是你的俗。

30、要不求甚解地去解，不求甚解就是一種解。

31、做生活的導演，不成。次之，做演員。再次之，做觀衆。

32、以前母親、祖母、外婆、保姆、傭人講故事給小孩聽，是世界性好傳統。

33、天才有兩條規律：一是把事情弄大。一是把悲哀弄永恆。

34、現代人類文化的悲哀，是流俗的易傳，高雅的失傳。

35、人本來有這樣多的情操，不應該交給上帝。

36、人沒有長牙利爪，沒有翅膀，入水會淹死。奧運會要是給動物看，動物哈哈大笑。奔走不如動物，遊弋不如魚，但人主宰世界，把動物關起來欣賞。

37、人類的快樂，不靠理性、電腦、物質，而來自感情、直覺、本能、快樂行動。

38、羣衆是沒有眼睛的，羣衆還是沒有記憶的。

39、他不知道可以視批評家爲芻狗，也不知道知名來自誤解。

40、人類某一樣東西的起源，很糟，很不光彩的。

41、自己不成熟的青年人，常有偷窺癖，因爲自己空泛。

42、他像一座遠遠的山，不一定去爬，看到他在，我就很安心。

43、人所崇拜的東西，常是他們不知道的東西。

44、思想不必被**拖住。讓思想歸思想，**歸**，這樣生命才富麗。

45、最早的文學，即記錄人類的騷動、不安，始出個人的文學。所有偉大的文藝，記錄的都不是幸福，而是不安與騷亂。

46、生活像什麼呢？像上街去買鞋，兩雙同價的鞋，智者選了好看的，愚者選了難看的。生活像什麼呢？傍晚上酒吧，智者選了美味的酒，愚者買了爛酒，還喝醉了。

47、世界荒謬，卑污，庸俗，天才必然是叛逆者，是異端，一生註定孤獨強昂。

48、我從五十歲以後才知道做人的味道。你們現在便宜了，有隻老羊在前面走，我年青時糊塗啊，沒人可問。

49、往過去看，一代比一代多情，往未來看，一代比一代無情。多情可到沒有際準，無情則有限，無情而已。

50、天堂人間不能共存，世俗和理想難以溝通。

51、一個人到世界上來，來做什麼？愛最可愛的，最好聽的、最好看的、最好吃的。

52、現代作家，自己應該又是伯樂，又是千里馬。伯樂是意識，潛意識是千里馬。一個偉大的小說家應是潛意識特別旺盛、豐富，而意識又特別高超、精密，他是伯樂騎在千里馬上。

53、善，因是無報償的，纔可愛；惡，因是無惡報的，纔可惡。

54、我讀書的祕訣是：看書中的那個人，不看他的主義，不要找對自己胃口的東西，要找味道。

55、勉強地吃飯，散步，勉強地有個月亮照着。

56、世界上什麼事情最可怕呢？一個天才下起苦功來，實在可怕極了。

57、凡是純真的悲哀者，我都尊敬。人從悲哀中落落大方走出來，就是藝術家。

58、凡是健全高尚的人，看悲劇，既驕傲又謙遜地想：事已至此，好自爲之。一切偉大的思想來自悲觀主義。真正偉大的人物都是一開始就悲觀、絕望，置之死地而後生。

59、一個純良的人，入世，便是孟德斯鳩；出世，便是陶淵明。

60、最高一層天才，是早熟而晚成—不早熟，不是天才，但天才一定要晚成纔好。有的是晚而不成。

61、對生命，對人類，過分的悲觀，過分的樂觀，都是不誠實的。看清世界荒謬，是一個智者的基本水準。看清了，不是感到噁心，而是會心一笑。

62、給惡人定性定名，給善人一種快感，看透一個惡人，就超越了這個惡人。

63、我們十分感激馬基雅維利，他寫出了人所做的事。而不是人應該做的事。

64、我們悼念藝術家，是悼念那些被他生命帶走的東西。

65、生在西方，就做伊卡洛斯；生在中國，只有做做脫線的風箏。

66、世界上的書可分爲兩大類，一類宜深讀，一類宜淺讀。淺讀的書如果深讀，那就已給它陷住了，控制了。尼采的書宜深讀，你淺讀，驕傲，自大狂，深讀，讀出一個自己來。

67、人世真沒意思，因爲真沒意思，藝術纔有意思。

68、尼采說，十九世紀，上帝死了。我說，二十世紀，人類死了。

69、這種近乎蠻橫的心理，一定來自極大的痛苦。

70、你要得到它，先放棄它；你要**它，先擁護它。

71、說到底，悲觀是一種遠見。鼠目寸光的人，不可能悲觀。

72、你們這樣好，我不能來參加你們的宴會。我來了會死的。

73、自由、宗教，不相合的。自由是懷疑的、獨立的，宗教是盲從的、專制的。蒙田、帕斯卡，個人是懷疑的、自由的，但活在宗教的環境中，活得很苦。

74、意識既是流動的，你可以去注意其中你有興趣的，挑出來，構成你自己的世界。

75、盧梭長得很俊，這類人都長得蠻好看，這是他們的本錢。

76、我覺得，一切無法自動歸類的，都最誠懇的像生命。

77、求道，堅定忠誠無疑，雖蹈海，也走下去。

78、所以談雨果，我尊敬他，他有偉大的仁慈，他對法蘭西、對世界、對全人類都是愛，都關懷。你在思想、感情、興趣上與雨果歧異，可是面對這樣一位偉人，心裏時時崇敬，這是我們對前輩應有的態度。

79、真正偉大的思想來自於悲觀主義，絕望，置之死地而後生。

80、荒誕派這些作家，矯揉造作。自己要假裝**，要世界作陪葬。這些批評家，觀者都是假裝要殉葬。他們在舞臺上把世界寫得一片黑暗，他們自己生活的很好。

81、凡永恆偉大的愛，都要絕望一次，消失一次，一度死，纔會重獲愛，重新知道生命的價值。

82、連情感、愛，也不在乎了。愛也好，不愛也好，對我好也好，不好也好，這一點，代價付過了。唯有這樣，才能快樂起來，把世界當一個球，可以玩。

83、現實生活中人來人往，找不到好朋友，書本中有，後來我學會用真的感情對待他們，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情總要用完了再走。生活中用不到，就用到精神觀念上。

84、我是懷着悲傷的眼光，看着不知悲傷的事物。

85、只有希臘人崇拜美麗的權威，美惡的衆神。維納斯，阿波羅，爲什麼美？那根本不是一個人美。美，最後帶來人格的美：勇敢，正直，戰死不丟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