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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傷逝》:人必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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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傷逝》:人必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

2015年9月25是魯迅誕辰的134週年。“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後無路可走”,魯迅先生是一個曾經一度沒有爭議而現在爭議頗多的人物,多數時候的魯迅是犀利的,像一把尖銳的匕首,劃破舊社會的陰霾。毛澤東曾評價:“魯迅的方向,就是中華民族新文化的方向。”

魯迅的沉浮,標誌著一個社會理性發展的尺度,如此的雋永,卻又厚重,直指人心。

以下節選魯迅先生《傷逝》中的一段散文:人必生活著,愛才有所附麗

如果我能夠,我要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

會館裡的被遺忘在偏僻裡的破屋是這樣地寂靜和空虛。時光過得真快,我愛子君,仗著她逃出這寂靜和空虛,已經滿一年了。事情又這麼不湊巧,我重來時,偏偏空著的又只有這一間屋。依然是這樣的破窗,這樣的窗外的半枯的槐樹和老紫藤,這樣的窗前的方桌,這樣的敗壁,這樣的靠壁的板床。深夜中獨自躺在床上,就如我未曾和子君同居以前一般,過去一年中的時光全被消滅,全未有過,我並沒有曾經從這破屋子搬出,在吉兆衚衕創立了滿懷希望的小小的家庭。

不但如此。在一年之前,這寂靜和空虛是並不這樣的,常常含著期待;期待子君的到來。在久待的焦躁中,一聽到皮鞋的高底尖觸著磚路的清響,是怎樣地使我驟然生動起來呵!於是就看見帶著笑渦的蒼白的圓臉,蒼白的瘦的臂膊,布的有條紋的衫子,玄色的裙。她又帶了窗外的半枯的槐樹的新葉來,使我看見,還有掛在鐵似的老幹上的一房一房的紫白的藤花。然而現在呢,只有寂靜和空虛依舊,子君卻決不再來了,而且永遠,永遠地!

子君不在我這破屋裡時,我什麼也看不見。在百無聊賴中,順手抓過一本書來,科學也好,文學也好,橫豎什麼都一樣;看下去,看下去,忽而自己覺得,已經翻了十多頁了,但是毫不記得書上所說的事。只是耳朵卻分外地靈,彷彿聽到大門外一切往來的履聲,從中便有子君的,而且橐橐地逐漸臨近,——但是,往往又逐漸渺茫,終於消失在別的步聲的雜沓中了。我憎惡那不像子君鞋聲的穿布底鞋的長班的兒子,我憎惡那太像子君鞋聲的常常穿著新皮鞋的鄰院的搽雪花膏的小東西!

莫非她翻了車麼?莫非她被電車撞傷了麼?……

我便要取了帽子去看她,然而她的胞叔就曾經當面罵過我。

驀然,她的鞋聲近來了,一步響於一步,迎出去時,卻已經走過紫藤棚下,臉上帶著微笑的酒窩。她在她叔子的家裡大約並未受氣;我的心寧帖了,默默地相視片時之後,破屋裡便漸漸充滿了我的語聲,談家庭專制,談打破舊習慣,談男女平等談伊孛生,談泰戈爾,談雪萊……。

她總是微笑點頭,兩眼裡瀰漫著稚氣的好奇的光澤。壁上就釘著一張銅板的雪萊半身像,是從雜誌上裁下來的,是他的最美的一張像。當我指給她看時,她卻只草草一看,便低了頭,似乎不好意思了。這些地方,子君就大概還未脫盡舊思想的束縛,——我後來也想,倒不如換一張雪萊淹死在海里的記念像或是伊孛生的罷;但也終於沒有換,現在 是連這一張也不知那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