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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致,烹製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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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讀宋朝趙師秀的詩“有約不來夜過半,閒敲棋子落燈花”便覺很美。那種閒雅之情如秒針落地,孤月獨懸,是深陷情網之人無法體會的。情致是一種慢光陰,是老了的月。人的心一旦着了火,每一寸肌膚燒得生疼,心裏走着鋼絲,就不會有這種安適靜謐之美。
  
  情致是不怕貧寒的,窮途末路之時“破帽西風瘦馬”一樣“小橋落雪梅花”。
  
  去過吐魯番,那裏乾旱缺水,滴水如金,但家家窗明几淨,鮮花盛開。院子裏的花一朵朵噴霞吐豔般,煞是好看,是一個很有情致的民族。
  
  情致不僅是月下執子,竹間烹茶,也不僅是“數聲柔擼江灣,一鉤香餌波寒。”此皆隱士高情。情致更多是閒暇時,你紮上圍裙,蒸水晶小包,做玫瑰花捲,捏麥穗小餃,烙芋頭雪餅。或把蘋果打泥,一層層抹在白菜葉子上,醃製韓國泡菜,紅紅的、辣辣的、脆脆的、甜甜的,酸酸的,好看又好吃。是你用蒜香爆鍋,揚手就能劃出優美的弧線,姿態美極。情致就是慢慢烹製光陰,每一寸皆是碎碎的美!
  
  情致是你喜歡穿藍布蠟染小衫,繡花長裙,戴細銀鑿花手鐲,踩軟底布鞋,偶爾低頭,亦能看見雲朵在上面一直纏綿地飄着;情致是你用蘆薈敷臉,鮮玫瑰泡茶,採一朵朵金色野菊花,濾水洗淨,上屜燻蒸,曬乾絮枕,夜晚睡之,芳香四溢,明目清腦。情致是你執荷花小瓷,用梨花小几,几上有書,微風飄起米色窗紗,書頁在几上啪啪清脆作響!你便隨手煮春水一壺,霎時碧波滿屋。
  
  情致是你精心煲制的一鍋湯,裏面加了喜歡的佐料,慢慢就有了自己的味道。煨過的東西自然綿軟妥貼些,那些凜冽之態無不是鏡裏桃花,豔,也是冷冰冰的硬。
  
  一天,看見一個穿素白麻棉長衫的女子,在街角處接聽電話。直髮稍卷,微有波瀾,擡腕袖口處壓有水色花紋,莞爾顧盼間,清潔如九秋之菊,不覺驚呆。
  
  想一想這世界真好,每一個細節都如此動人。
  
  認識一位退休老師,她家有個很大後院,愛人挖了一口塘,春時丟進半截素藕,不久發芽,繼而蓬勃,夏時茂盛,年年出波,映一牆粉紅,偶有鄰人經過,透過花牆窺見,無不驚豔。更有飲者,用紗布將新茶包好,頭夜置於苞間,次日花開取出。荷香沁心,箇中滋味,不亞於寶玉喝的兩三道纔出色的楓露茶。以此看來,此訣並不是史上纔有記載,民間更諳此道。有人索要荷葉,主人也欣然相送,幾兩揉碎,合以山楂,沖泡飲之,脣齒留香,消食美容。
  
  生活之美,皆因這幾縷荷風。
  
  在紅樓裏,黛玉是個最有情致的人。她伏案小楷,隔着月窗逗弄鸚鵡學詩,等大燕子回家,揹着花鋤,挑着銀紅繡囊,每一寸光陰轉合處都有詩意之美。與可卿的“奢”寶釵的“端”鳳姐的“俗”探春的“威”湘雲的“俊”自是不同,是一個享受生活也被生活寵愛的人。
  
  寶釵就想得多,日間要到賈母處王夫人處省候兩次,承色陪坐半時,園中姊妹處也要度時閒話,故日間不大得閒,晚上還要做針線直至三更。這原是寶釵的賢惠,面面俱到,但也累,不覺間就失了風雅。
  
  黛玉也累過,那是爲情累,寶釵則是爲人累。曹侯把兩人日間情景一總,你就能分出大概。人說看仕女圖要三把尺“悅目、賞心、牽魂”那黛玉是牽魂,有空靈娟逸之姿,寶釵只能算作賞心。差別僅如此。
  
  三國時,孔明先生要算一個有情致的人。羽扇綸巾,獨坐城頭,城門洞開,有老翁悠閒掃地,一絲不亂。外面司馬懿十五萬大軍壓境,排山而來。然,琴音響處,四處寂然。千軍萬馬又如何,也抵不過這三尺素琴。與其言司馬懿輸於謀略,還不如說諸葛亮勝在情致,這種鎮定從容不是一日半時練就的。
  
  影視圈最有情致的人要屬陳道明。他讀書、練字、彈琴、下棋、畫畫、爲女兒捏麪人,縫製小衣服,給妻子裁皮包。他說他家有間很大的屋子,落地長窗前,他妻子繡她的十字繡,他裁他的皮包“外面落葉無聲,室內時光靜好”閒適之美,信手拈來。他不上舞廳歌廳,不應酬吃酒,也不經常露鏡,只圍着老婆女兒轉,但人家戲一樣拍得風生水起,如日中天,令無數影迷傾倒。上至玉女金童,下至大媽老爹無不喜愛。用情致餵養出來的魅力,浮躁之人哪能曉得。
  
  實際這世界很多人喜歡撕錦裂帛地活着,抹着厚粉,穿着金鞋一趟趟趕舞場,滿眼金光塗臘,哪能見清風朗月;或提着錢袋子,土豪般進賭場,賭得山河盡失,豈還有寸草之地。
  
  開心就好,但走累了,早晚得停下來,伺弄點花草,翻兩頁閒書,聽蛙鳴蟲唱,甚至養一隻雞,兩隻鵝。光陰是煨出來的,但也是揮霍掉的。想慢下來,就得學會烹製光陰,那纔有細細的美!
  
  (作者:菡萏)

情致,烹製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