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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勵志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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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敢認認真真地好好整理過自己高考前後那一段心路歷程,特別覺得怕是在炫耀。不過思索再三,覺得也過了這麼些年,已經沒什麼大不了。最重要的是我完全沒有想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在任何時候出現在任何地方。高考,也就是一生長河裏的一個小波瀾罷了。

高考勵志文章

主要想送給還沒經歷高考以及即將參加高考的同學們。絕不敢說激勵,因爲不會出現任何關於如何熬夜,如何精疲力竭,如何努力如何下定決心,如何發誓上北大。就是一份很原始的記錄,平淡卻有點興奮,希望當你們終要面對這天的時候,也會坦然與自信。

對於已經參加過高考的各位,也希望能讓大家回想各自當年那段難以磨滅的記憶。我不覺得我的高考因爲我考出了高分而貼上了意義非凡的標籤,令我在意的卻是高考本身,讓人哭讓人笑,讓人恐懼讓人奮鬥,讓人在今後多絕望的時候都能笑着說:看,我連高考都過來了。

人物全系化名,除此之外都是我最最真實的經歷和心路,真實到殘酷。

離高考還有一個月。

學校突然決定把早上到校的時間從8點提早到7點,這對我來說是一個噩耗。整個高中我都在偏頭痛中度過,每天的第二節課開始準時頭痛,痛得天旋地轉,然後在第三節課下課恢復正常。原因就是睡不好。別人可以晚上一兩點睡,我就必須十一點睡。曾經嘗試過也想他人一樣熬夜,結果第二天一定換來想死一般的痛苦經歷。“人和人是不同的,我就是需要睡覺。”我每次在糾結別人又比我多做多少練習時,就會這麼想。

“提早一個小時?學校怎麼這麼蠢,就要高考了還故意打亂學生的生物鐘?”爸爸媽媽聽到這個消息比我還激動,簡直有些怒不可遏,“況且你又這麼需要睡眠,乾脆你就別去了。”

“不行,老師在早讀的時候要講課!況且我有什麼特別的,我要和別人一樣!”我一如既往地服從學校的命令,我媽說這叫乖,從小就乖,沒骨氣卻又有些倔強地乖。

他們拗不過我,第二天我就六點半起來七點趕到學校。我的確是怕違反學校命令,逆來順受是我的天性,不知道是優勢還是缺陷。此外在心中我還藏着另一個理由,我不能容許我漏掉老師的任何一句話。翹一節課,還是翹一個月,還是高考前?不,不行,我做的到,我做的到。

中午回來,我頭已經痛得睜不開眼,癱軟在沙發上,嘴裏不停喃喃:“我想死,我現在要死了……”

第二天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六點半起來,七點趕到學校。

很佩服自己當時怎麼能堅持下去,後來我媽媽說當時每天中午都看我像吸了毒一樣,她就幾乎是邊哭邊勸我不要再早去。但我中午在昏迷中睡過去再醒來後就變得沒事人一樣,所以她也無法阻止清醒的我決定第二天繼續早起。但是這個關於毅力的故事在一個星期以後就戛然而止了。

那天又是該死得第二節課,我一邊用桌角死死抵住太陽穴,一邊用左手掐右手虎口,心裏默唸馬上就會過去的,汗已經把頭髮都打溼了。突然胃一陣翻滾,我嘔了出來。

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看到同學們在手忙腳亂地拿拖把清理地上大得有些誇張的一灘污穢,老師們站在我旁邊,一個個急切得要命。黑板旁的倒數牌已經沒些日子了,我卻出了這麼大的狀況。“好吧,人和人是不同的。”我還是屈服了。

回到家,我爸爸跟我說已經和班主任說好,請示了校長,允許我一個人早上八點鐘纔到學校。我說好吧。人在面對改變不了的事情的時候真是無能爲力。

於是從此以後我每天都會被校門口的保安抓住。每當他們說我遲到的時候,我就挺起胸脯說:“我跟校長請過假!”

自主招生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當我爸爸從網上查到清華和北大自主招生我的自薦都沒有通過時,我跟他說,我們這種學校不配,我們根本考不起什麼清華北大,即使我是第一名,穩居第一名。

然而讓我有些驚訝的是周孚卻有考清華的資格,爲此他還被送到長沙去培訓了好長一段時間。周孚是我的死敵,從初中一直到高中,有他在的地方老師一定會表揚他,誇獎他,即使每次幾乎都是我排在他前面。他喜歡炫耀,發自內心地鄙視其他同學。但他從不敢鄙視我,因爲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同學間已經開始瘋傳爲什麼是他而不是我,我卻從來沒有問過誰這是爲什麼。不是我不敢,而是懶得問,家裏也沒有誰開口。許久以前有清華老師爲自招而來過。那是一個校友,是看我們校長原來當過他老師的面子上纔來的。臨走的時候我第一次看見我們快60歲的校長露出卑微和諂媚的表情,從懷裏掏出一個厚厚的紅包。我當時懵懂地猜測,也許我們學校就會被賞一個考清華自招的指標吧。

的確有了一個,但不是我。

“我要去考上海交大的自招了哦!反正這個學校我也考不起。”我對媽媽講。五校聯考的華約好在還有上交要我去考,但是我不知道心裏爲什麼如此平靜。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這些鼎鼎有名的學校,當聽說我們同學誰誰誰要考哪哪自招我都有些好笑,怎麼可能嘛。可是清華卻的確這樣擦肩而過,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該惋惜。“好吧,上交這麼看得起我,說明我還行嘛!”臨走前我們家誰也沒說話,連句加油也沒有。爸爸就帶我去了長沙。

提前一天住定考點旁的賓館,我們學校的副校長居然都來看要考試的我們了。他走到我和我爸爸住的房間裏,對我爸爸說:“你們家王戌,除了清華北大不敢說,其他的學校,都考得起!”我爸爸似笑非笑,我覺得他一定在想校長當時跟他說的話:“我們給清華寫校薦的時候,可是把你們王戌寫在最前面的啊!”

第二天在考場,我好奇地偷看了同考場每一個人的准考證,大部分人上面報考學校一欄都寫着“清華大學、上海交大”“清華大學,中國科技大學”之類,而就我上面孤零零一個“上海交大”。“啊,說不定這裏面有人以後就真的考上了清華大學,那我還和他們見過面,好激動!!”我是多麼天真單純!考試流程飛速進行着,數學六道答題只動了兩道,其他都算是稀裏糊塗。吃了一天巧克力,晚上出來的時候爸爸居然在大門的最前面。

“回家!”“好,回家!”

查自招成績的時候心裏一點忐忑也沒有,因此也不知道當時的240.5分意味着什麼,只看到分數段排名感覺也靠前。到學校看見周孚一副霜打茄子的表情,我也沒敢多說什麼。直到後來聽說在另外一個學校的初中同學憑237分過了清華的筆試,我就知道,該準備上交面試了。我們物理老師當時天天宣揚我自招考得有多好,似乎當時只有他是在反對學校對指標的安排。這是最好的結果嗎?是該揚眉吐氣的時候了嗎?那又怎麼樣,分再高,我也永遠沒有面試清華的機會了。

面對上交的一大羣面試的老師,我把自己在計算機方面的“成就”大說一番。完全用不着思考,因爲一談到這些我就熱血沸騰,停不下來。一位老師好奇地問我:“既然你這麼喜歡計算機,那爲什麼你的志願上填得都是經濟類?”

我給出了一個自己覺得挺正常但那些老師以及後來聽說這件事的人都嚇一跳的答案:“我爸爸媽媽填的。”

“你怎麼那麼蠢!”出來後我媽媽訓斥我,“你是在面試誒!就不知道答得流利圓滑點!”

十多天後我收到了上海交大降40分錄取的協議書。

離高考還有十多天,突然來了位清華招生的老師。

老師還裝神祕,只喊了我和周孚,還有另外一個女生上樓去那個整個學校最大的辦公室。這位來自清華的徐教授說,他們就是嚮往在高考前把各學校的尖子都摸清楚,聯繫好,到時候都進清華好說,別跑去北大了。我心裏特別好笑,也太瞧得起咱們學校了吧!傳說中的清華北大搶生源,居然高考前就開始蠢蠢欲動了,真是服了。

徐教授接過校長疊得整整齊齊的一沓成績排名資料,邊翻邊念:“王戌,全區模擬考試第一名,642分……”,還不停重複,拿出小本子記下。我都有些不自在,覺得要辜負他的用心了。

“這位周孚同學參加了貴校的自主招生呢!”班主任突然在旁邊搭腔。周孚不知道怎麼就拿出一段看似隨意卻又是精心準備的自我介紹,就這樣在我連大氣不敢出的場合,和清華的教授搭起訕來。聽他旁若無人地說自己對清華有多向往,我有點不是滋味。

“那你最後過了清華自招的線嗎?”

一陣沉默後我再也忍不住了:“五校聯考,我過了清華的線,只是沒有指標。”

教授睜大眼睛看着我。

回家的時候周孚突然喊住我:“我還沒停止過幻想睡在紫荊公寓的牀上呢!王戌,別說你沒有!”

“啊?”我,我有嗎?自卑又自傲的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高考前最後一個星期,最後一場模擬考試。老師們甚至都拿着那寶劍一樣的安檢器在手裏,卷子也都將網上流水閱卷。一切的一切都逼真得和高考一樣。走在去學校的路上我想,一個星期以後,這一切就都要真真切切地發生了吧。我的命運要被改寫了嗎?

結果卻是始料未及的慘敗。晚飯時間家長都來給小孩送飯,就在全部家長都在教室裏的時候數學老師突然用大屏幕把數學的分和排名全都投影了出來。我找了半天沒找到自己,最後發現翻頁以後纔有一個默默的“王戌,115分”在不起眼的一堆名字中。怎麼可能,我上去看後面詳細的小分,後面幾道我百分百確認沒有錯的大題居然都只有4、5分。我媽媽坐在我的位置上不吭氣,只聽見同桌的爸爸得意地對我媽媽說:“哎呀,我們家李思成這次考得特別好,你看,數學都有135分,數學真是大有進步,135分!”

噩耗接二連三。第二天語文老師打出語文的分,我發現即使我選擇題都對了,答題卡發回來上面的鉛筆也沒有塗錯,可電腦上顯示就是錯了三道。“你可能是沒塗好吧!”語文老師儘管看了我那塗得又黑又工整的答題卡後還是這樣敷衍我。主觀題都一塌糊塗,最讓我不能接受的是作文竟然只有30分。我問語文老師,這次寫得和之前45分的作文完全不分優劣,怎麼就這麼低。她就開始一句話一句話跟我說毛病:“你看這題目叫《修剪》,你開頭就是‘二月春風似剪刀’,這有什麼聯繫嗎……”怎麼沒聯繫!原來這樣用的時候你不是說很文雅嗎?現在變成沒聯繫了?我覺得她就在雞蛋裏挑骨頭,把我所有認爲寫得精彩的地方都說得一無是處。最後我竟然哭了起來。

“老師,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因爲流水閱卷才變這樣。如果這篇作文是你改,你給多少分?”語文老師不說話,我也大概猜到是這樣。我們學校這個年級也就我的語文老師改過高考卷,她每次改我的作文我都心服口服。可是這次我不服,一定是隨機到哪個亂七八遭的老師改的。

又過了一天我爸爸來送飯,他在辦公室裏和老師聊天,我就聽見語文老師講:“你們家崽作文分低不服氣,我說得兩句還眼淚直流。”我覺得我爸爸肯定要氣炸了,他知道這次所有的考試我都受了多少委屈。語文老師走出辦公室後我就聽見我爸爸在裏面對我的班主任吼:“我家王戌,語文,一點問題都沒有!!”

總成績出來以後,各門科目都不理想,但是我卻出人意料地平靜。高考,選擇題掃不掃得上,改作文老師看我順不順眼,真得太隨機了。曾經以爲能掌控世界,到頭來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控不了,我能有什麼辦法?與其糾結到死,不如視死如歸。是的,我盡力了,高考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人好渺小。

高考前夜。我一直有每晚做幾道數學題保持手感的習慣,所以當我發現自己的高考數學真題金考卷找不到了的時候,我有點慌張。

“是不是忘在學校了?”我媽媽湊過來問。

我仔細回想最後放學的場景,想起同桌和我買得一樣的金考卷,他說要看我的過程,就把我的借走了,可是沒還我。

“那就叫王世明去他們家拿!”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媽就已經撥了我爸的電話,“喂,你崽的數學卷子被李思成拿走了,他現在要做,你快去到李思成家裏拿回來!”

我隱約聽到電話那頭說“在打牌,沒時間”,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可是我媽媽卻嚴肅到快要發飆,她突然站了起來,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王世明,我嬲你娘雜逼你崽明天要高考了你現在在外面打牌沒時間?你有幾個崽?你崽要考幾次高考?你現在不給我趕快去今晚回來時候不自己把自己手剁了就別想進這個家門!”

事實上我爸爸風風火火地把卷子拿回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我笑了一笑也沒再打開做。又捱了一陣就直接上牀睡覺。躺在牀上居然沒有以前無數次幻想的焦慮和恐懼,就似乎明天只是要去上課一般。“這都不是我可以控制的。模擬考都這麼差了,就讓我做高考的落馬者吧哈哈!”人在面對一件已經確定要發生的隨機事件時是如此的坦然,坦然到我都有點感動。沒有曾經擔心得要命的失眠,我一下就昏睡過去。

早晨起來,和平常沒有任何區別。我不敢相信決定自己命運的這兩天就這樣悄然無息地開始了。在我再三推辭下我爸爸還是跟我去學校,雖然我們家沒有車,他所謂的送也只不過是和我一起打的。在出大院門的路上碰到一個很面熟但從來沒有講過話的阿姨,她突然對我說:“今天要去高考了吧,好好考!”我有點驚訝,原來那些以爲不熟的大人其實都知道我要高考了。

老師們全都把自己穿得紅紅火火在校門口站成一排,和每個老師都抱了抱,我隨人流進了已經封閉得連只鳥都飛不進的熟悉的校園。

還不準進考場的時候,所有人都聚集在兩棟教學樓之間。我和平時一個朋友站在一塊,誰也不說話。突然他指着我胸口的衣服標誌說:“你怎麼敢穿特步來高考!”

“唔?”我有些疑惑,“不是不準穿校服麼?”

“你傻呀,特步標誌是把叉,多不吉利啊!你應該穿耐克,是鉤!你這次有可能考不好了啊。”

我突然有點生氣,倒不是因爲真迷信這些,而是因爲他怎麼能在這麼重要的場合開這種很容易傷害到他人的玩笑。

“那我就考個差學校吧。”我突然說。

他一下不知道回些什麼。

填名字的時候一如既往地心砰砰直條,但塗准考證號的時候由於太過專心,以至於忘記了緊張。語文考得心如止水,爲自己閱讀題做作的回答而感到作嘔,也爲自己作文擬出那看似文雅但其實是亂扯的分論點而好笑。

出來後第一個抱了語文老師,“我覺得怎麼跟平常差不多,比我想像中的要簡單啊。”

“那當然啊,”語文老師笑得眼睛都快成一條縫了,“你以爲高考有多難?”

“我以爲?”我楞了一下,“我以爲我都做不出的題才配叫高考題。”

回到家門口又碰見一個我見都沒見過的叔叔,問我作文的題目,然後唸叨:“早,早,好,好!”我想這也大概是全民都能參與的唯一一道題了吧,下午的數學,誰能知道我們這些人又將在戰場上有怎樣的廝殺。

吃中飯,桌上依舊是兩葷一素一湯。

我無聊地亂喊:“哎我今天高考耶!你們怎麼一點都不激動?一點都不緊張?一點高考的氣氛都沒有!”

爸爸媽媽筷子還在嘴邊,默默把頭轉向我,不耐煩地說:“有什麼特別的嗎?還不是365天中的兩天!”

媽媽突然打開了話匣:“我前幾天去超市買菜,那個推銷員說送贈品,居然是一粒種子。我想這個寓意好,就趕快拿回來種了。今天早上我一看,居然冒出了一個小芽,你看剛好在你高考第一天發芽,真是個好兆頭。你還記不記得一個月前飛到我們家廚房通風管道里築窩的喜鵲?我們嫌它吵你午睡就要王世明把它趕走,怎麼也趕不動,最後發現它居然在裏面生了一窩小喜鵲!真是天意啊!”

我對她的封建迷信殘餘思想流露出無奈和悲哀的表情,可她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今天早上你外婆在窗戶外望你和你爹出院子,我問她看什麼,她說看有沒有‘背揹人’,就是走在你們前面背對着你們的人,結果一個也沒有,還有一個迎面而來的人,真是好運!”

我想起早上那個阿姨,邊笑邊罵她迷信。

午睡一覺起來就去了考數學了。卷子一發下來還不準答題的時候我就開始思考填空最後一題了,終於還是在正式開考鈴響的時候把答案在心裏算了出來。

一路做下來沒有什麼障礙,之前就有傳聞高考新課改第一屆題目會很容易,沒想到是真的。不過就算這麼簡單的題,我還是到倒數第3題的圓錐曲線就不行了。那根斜線切橢圓和雙曲線拼成的圖形,我怎麼也算不來。無奈看下一道大概是考不等式證明的題,也完全不會寫,就乾脆把題目條件都抄在上面然後開始亂推,居然也證出了前幾問,把答題卡填得滿滿的。到了最後一道是問什麼導數的特徵分類討論,我甚至不知道要回答些什麼,乾脆就把圖形都畫了上去,把零零碎碎的空白都填滿了。“現在想改也沒空給我改了,就這樣吧!”

當大家都聚集在校門口還不準放行出去的時候,我就聽到其他同學在討論圓錐曲線的結果。似乎他們都做出來了,答案也很象那麼回事。我有些失落,但一想反正數學就是我最爛的科目,倒也沒在意太多。

晚飯後媽媽突然提議和我出去散佈,我沒多想也就同意了。在聽我面無表情地形容了我考數學的狀況後,她說:“你不反正目標是130分嘛,正常發揮125,這可是你講的。現在目標完成了,就是考得好。”我點頭稱是,一想之前模擬考的慘淡,倒少了幾分恐懼,多了幾分習慣。

回來後我無聊到開始畫明天考試幾個重要時間的鐘表形狀。因爲以前都是電子錶看數字,我怕看高考考場裏的表不習慣。而理綜的節奏又很重要,我很怕做不完(事實上這也發生過)。於是我就開始畫一個一個的鐘表,一邊跟我媽媽講:“這個是9點45分,我這時應該寫完選擇題了;這個是10點半,我這時應該要寫物理最後一道答題了……你到明天這個時間要保佑我做出來!”我媽連連點頭:“好好!我到十點半就對着我辦公室的鐘拜菩薩,保佑你一定做得出!”我笑點又低了,可是卻還是爲那物理題隱隱地擔憂。

第二天一如第一天的平靜,發下理綜卷子我就馬上跳到卷子末尾看物理選修部分的題目。正當我還在思考那個光的折射,突然發現兩個監考老師都走到了我面前。

“還沒打鈴,不準作答!”

“我沒……”我嚇了一大跳,趕緊把卷子合上。

正式開始考試了,我還是從頭做起。生物的後面三道選擇題完全不會,可是我絲毫不覺得是我的問題,因爲我根本不知道這三題想要考什麼。我不會的題都是沒出好的題,於是半蒙半猜也選完了,6分一道的題,現在覺得當時真爽快。化學是我的強項,沒什麼障礙也掃完了選擇題。物理到最後一道磁感應的題又卡殼了,不過雖然沒有完全推導出來,我還是有些信心地選了一個。後來一直很順,物理大題前一道計算速度的我雖然算出了很噁心的小數,但卻覺得很順很正確。後面的壓軸比我想像得簡單的太多,雖然算得一堆根號,但我也不太在意結果了。生物有道題是雜合子有不同性狀,我全部推導好後發現不知道需要我填空的地方填什麼。當時腦袋一熱就把題目中一個比例直接抄了上去。到最後選修部分的時候我擡頭一看只有15分鐘了,心臟又開始無法抑制地狂跳,化學生物都在混亂中度過。最後停筆的時候還剩五分鐘,我長吁一口氣:總算把高考的理綜做完了!

出考場的時候發現一個同學已經哭得癱軟,被其他同學扛着出來的。我覺得自己真算幸運,如果真的沒發揮好,是不是也會變成那樣。

高考第二天的午睡我沒有睡着,是即將落幕前的興奮嗎?躺在牀上我想,無論如何最後一戰,就這麼着吧,英語我不怕!

已經坐在考場裏了,後面不認識的考生突然拍我肩膀:“哎,你等下能不能多關照關照?”

我有點好笑,就裝傻:“我也不會做啊。”

誰知他突然大笑:“你不會?昨天考數學,今天考理綜的時候,你看這考場裏除了你還有誰在埋頭一個勁地做到最後一秒?”

我沒理他,心想他萬一騷擾我我就舉手告訴監考老師。英語也考得非常簡單,聽力幾乎都沒有難度。聽力放完以後我開始塗答題卡,突然聽到左後方傳來沙沙的聲音。我瞟了一眼後面,只見我左手邊那一片人都死死地盯着我彎曲到桌子外面的卷子,答案都在上面呢!

我一想把卷子收回來,後面又想我也不是故意,他們看不看得到不關我的事,我就做一回活菩薩吧!

題目實在比以往簡單太多,做完形填空的時候我雖然有幾個空拿不準,可總感覺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指引着我的選擇。客觀題都答完後,我發現還剩了40分鐘,於是不緊不慢地打了個作文草稿,再工工整整地謄了上去。平時我可從來沒有時間來做這種事情。

考完英語出來,我媽媽和外婆都來了。我悄悄給我媽講我英語考得好,她卻一臉陰沉:“剛剛你外婆在走廊上聽你們物理老師安慰一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女孩講,物理最後一道答題很難,連王戌都沒有做出來。你最後的物理答題真的……砸了?”“哈哈哈!”我笑得快岔氣“你也知道他是在安慰那個女的啊!最後那題好簡單我怎麼可能做不出,我全都做好啦,而且肯定對啦!”我媽突然就雨過天晴,換上了一副得瑟得欠揍的表情。

出校門的時候外面遍地都是各類復讀補習學校的傳單。我想這也太打擊人了吧!不過一且都結束了!再見,我的高考!

事後見過周孚兩次,一次是他要和我對語文答案,我一報完選擇前5道他就不理我了。還有一次是問我物理最後一道答題,我講了我那個無比糾結的充滿根號的答案後,他再次不理了。是我對了嗎?我有點小得意。

最後我還是鼓起勇氣自己到網上看答案。語文前面5道選擇錯了一道,還是病句那道。我想當初做了那麼多病句修改,這一題一錯那些練習就都白做了。不過對到後面是越來越順,社科類和文言文以及文學類的閱讀都基本沒錯,我想這次有戲。對數學的時候發現到圓錐曲線爲止之前的題全都對了,連用空間向量算的立體幾何也算對了。後面圓錐曲線沒算出來,再之後的題我看答案也看不懂。那就這樣吧,我估摸着130還是有。

理綜對的時候最忐忑,看到生物那3個蒙的選擇題居然只錯了一個,我當時就尖叫了起來,把我爸媽都引來了。所有選擇題我就錯了那一道,而後面物理大題全部都算對了。化學生物都沒有問題,尤其是我抄題目上去的那個雜合子比例居然對了!!真是運氣來了隨便一寫也對。只可喜最後那些選修實在沒有時間,生物提取玫瑰精油的部分我從第2空開始就答反了,而後面的空都相關聯,整個就悲劇了。不過總的來說還好,怎麼招前面都沒錯,還是能有270。

英語是最沒有懸念的了,因爲我考場上自己檢查了自己選項的分佈,ABCD均勻得很。果然一對標準答案,全部都對了。後面作文也沒什麼好想。英語我的目標一直是135,平時都是120多,看來這次能上140了。

“那你估了多少分?”我媽看我樂得很,就問我。我掐指一算有681,她卻叫起來:“怎麼可能這麼高,考清華北大也只要650分啊,他們還有加分,要是有630就不得了了!再減點!”“那我作文再扣5分好了,676!”

“你,你快放開我!”還在狂喜中的我倆突然被爸爸吵醒,我一看嚇壞了,原來剛剛一直緊緊抓着他的手臂,指甲都把他的肉挖出血來了。我媽媽趕快去找碘酒,可是我爸爸說他一點也不疼,叫我趕快報告班主任。

“老,老師,”我用顫抖的手端着電話,語氣卻儘量想保持平靜,“我剛剛在網上對了答案,估了676分——”“說這麼高幹嗎!少說點!”“呃,大概有660分。”也不記得當時班主任回了些什麼,只是突然又有點擔心選擇題會不會掃不上。高考改卷指不定出什麼狀況呢,這麼一想我又平靜了下來。

等分的日子一點也沒有之前幻想的那樣緊張焦慮不安。和同學報了個旅遊團就去看世博去了,在園子裏吃了三天草莓味奧利奧讓我發誓這輩子不再碰這種讓人作嘔的食物。回來的火車上大家很默契地誰也沒有提高考,提分數,提答案。還有兩天,還有兩天,一切都出來了。

人一閒下來就會東想西想,我把自己這最後一天投資在了新華書店。看了一大櫃的恐怖小說和遊戲製作編程方面的電腦書,讓我都忘了明天就要出分了這件事。傍晚回家的路上居然在一個十字路口碰到了周孚!我看他臉色不怎麼好,我卻還愚蠢地問發生了什麼。

“明天出分啦!”他那嘆息的語氣讓人琢磨不透。他沒考好麼?不是他早就放出風聲說清北沒問題?我這時候居然很單純地祝福他實現願望。

“哦,擔心什麼!”我捧着本剛買的外國短篇恐怖小說集,穿過了十字路口,他卻還站在那裏不知在等什麼。

擔心什麼!是對他說,還是對我自己說?

這一天還是來了。

雖然前一天睡得特別晚,可是出分這天我還是在9點鐘自然醒了。官方說中午12點準時出分,家裏人都去上班去了,我也不敢看電視不敢上網,生怕看到了些什麼。於是只好橫躺在家裏的沙發上,突然感受到了那種緊張的窒息。人果然不能閒下來啊。“右眼皮別跳,聽話別跳!”我在心中用顫抖的聲音反覆哼唱好日子之類讓自己都無語的歌曲,眼睛死死地盯着客廳裏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裝飾鍾。度日如年。

秒針分針和時針終於徹底重合,我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

查分網頁是理所當然地登不上去,電話查分我也撥不太通。那種心已經快要從嘴裏蹦出來的感覺我這輩子是不會再有機會體驗了。無奈只好登一登qq,結果彈出的窗口把我嚇一大跳:

“原來那個701分的就是你啊!”(注:這是檔分,裸分是681)

大腦第一反應是愚人節。然後仔細看這人是誰,結果是教育局管理高考的一位老師,他曾經是我小學的電腦老師,因爲我很喜歡電腦於是我們一直都有聯繫。

“真的假的?”我頭腦已經一片空白了,接下來的對話基本和電視劇差不多了。“當然是真的我騙幹嗎?”“真的假的?”我就只會重複這一句話了。“你自己不知道?我還以爲你早就知道了呢,你們學校沒給你講?外面榜都貼出來了!”

我還是在懷疑,於是拿起自己的小靈通一個電話就撥過去,可是自己還是隻會重複“真的假的”“你騙我之類”。那個老師很無奈,就通過他內部的系統把我的分數截屏給我看。

語文126,數學133,理綜277,英語145

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我趕快打電話給媽媽和爸爸。

我媽媽的反應平淡的有點不可思議:“恩恩,我早知道了,現在在電梯里人多回來跟你說。”

哎,我媽就是特別討厭在別人面前顯得是在炫耀,我也挺理解她,因爲我毫無改變地把這點遺傳了下來。不過她這也太淡定了吧。

不服氣的我又打給我爸。我爸更讓我氣憤:“我早就知道啦!早上李思成的媽媽就打電話來跟我說你們王戌高考可能有700多分,上午十點多的時候我老同學都打電話來跟我講,說他們的崽在學校讀書早就看到榜打出來啦!你才知道?”

“喂!”我太生氣了,原來大家都知道了就我一個人矇在鼓裏,害我緊張那麼久,“你們都不告訴我!!”

亂說一通又準備看看網上有些什麼。說到底有這麼高自己真的從來沒想過,如果說高考一定有目標那也是650,還是加分後的650。現在這樣一定是題目簡單了,分數線也會水漲船高的。但是無論如何已經700了,怎麼着也上了清華北大了吧!

同學qq羣裏已經炸翻了天,我看聊天記錄,發現他們在9點多就開始討論“王戌701”之類的話題了,接着又看大家的分,發現都考得特別好。尤其引我注目的是一個人說“咱們學校今年可能有好幾個清華北大”,我不禁覺得有些誇張。畢竟我們學校已經好幾年沒有出過高於浙江大學的人了。到網上一查,清北線估計是670分。這麼高呀!我突然好奇去看聊天記錄裏關於周孚的分數。660幾,可能是無緣了。另外那個當初一起見清華教授的女生也剛好上了線。而還有幾位同學平時不那麼突出,高考卻也異常優秀,都高出了670很多。

做夢一樣。不只是我在做夢,所有同學都像在做夢。

下午去學校被強迫寫了段感言,晚飯後便開始了家庭大會。

“讀清華還是讀北大?”我媽首先發言。

我是真的笑了出來。一直覺得看報紙上電視上那些說在糾結選清華還是選北大的人就很欠揍,都考上了還得瑟個什麼勁。要是我,考上就不得了了,還敢挑三揀四?可如今這個報紙電視裏的場景卻真真實實地擺在了我面前,我一時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對。

“現在什麼狀況都還搞不清楚啊?”還是我爸比較理智。“要不要看看分數段算算排名?”我覺得還是虧我讀書讀得多,趕緊去拿了最新的報紙。710分的狀元已經佔滿了整個頭版,我急忙翻到5分段,看到705分以上4個人,700分以上6個人,“那這麼說我就是5、6名咯?”我大概已經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了。

“讀什麼專業?”我媽也意識到這個位置已經是到了需要在清華北大里挑專業的地步了。

“現在什麼都不知道,明天我去喊車,咱們去長沙見招生組。”我爸還是這個家的主心骨。

冷靜而嚴肅,似乎誰也沒有表露出太多對分數的激動與興奮。填志願就在短短的5天后,我們都不知道,另一場惡戰已經開始。而這場戰役,卻是我整個高考過程中最最壯烈的一幕。

一路隨着小麪包車進了省會。說實話這輩子進長沙的次數一雙手就數得出,車子七拐八拐我也搞不清。目的地是一個賓館,名字位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清華在湖南的招生組,就在裏面。

進了電梯就發現全是家長和學生,並且都有共同的特徵:要讀清華。當攀談中得知我有700多分,其他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眼神——這一電梯裏可都是有可能讀清華的人啊!我受不了這種眼光,拽着我爸媽逃出了電梯。

清華招生組住在一種構造很特別的屋子裏,有一個很大的接待室,裏面的人絡繹不絕。接待的老師捧着一個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記載了學生的詳細分數、排名、之前打探到的信息、以及目前的意向和專業偏好。當對上了我的名字和她手中的資料後,她突然對我有些客氣。聽說我想學計算機之類,她就說剛好清華計算機系主任也來了,等會就叫他來見我,讓我先坐一坐,還給我爸爸媽媽倒了水。我也就有幸在一旁看了各種家庭的境遇。

在旁邊剛填完一個類似定向生協議的女孩起身走後,一個新的家庭走了進來。那個男孩眉頭緊縮,看起來至少比我成熟十倍,我覺得那才象我心目中的高中生。他爸爸對老師說他以前搞數學競賽,後來種種原因參加高考,可是發揮不太理想沒夠上670,又說他數學很好,有145多,過了萬分之一,問還有沒有希望被錄進清華。

旁邊一位年紀較大的男老師坐下來面露難色,說大概是不能。然後那人媽媽也笑着說本來也覺得不太可能,只是孩子一直有這個夢想,不甘心,一定要來問問,又安慰他兒子說沒事沒事。這個老師也很和藹,也安慰道:“是啊,這次題目出得太簡單了,你看分數線都升了好幾十分,尤其是數學,出得太簡單了,有實力的同學都沒機會發揮出實力,我們也很難辦啊!”

聽到這裏我就更加尷尬了。他說的不就是我麼,不就是我這種亂七八糟的人搶了這些本該讀清華的同學的資格麼。想到這我耳朵都紅了,心裏更加罪惡。不過轉念一想,我的分也考出在這裏了,風水輪流轉今天到我家,這彩票大獎我也就中定了。

後來終於見到計算機系的主任。和他聊得很是愉快,因爲我有着使不完的激情。我們講圖片識別,講信息系統。講得正歡的時候他要舉一個例子的時候突然沒接上話,我馬上見縫插針地說:“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你的意思。”

“王戌!”我媽突然在一旁讓我嚇一大跳,“你怎麼這麼不尊重教授!”

“我說錯什麼了麼?”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見那個教授說:“沒事,他反應挺快,挺快!”

我媽卻一直陰沉着臉。等這位老師走後,我們又見了高考前來我們學校的徐教授,最後來了一個招生組的組長。旁邊一個小孩拿着一個筆記本認真地問他:“老師,我這個分能報上清華經管嗎?能讀電氣自動化嗎?能……”

組長老師不耐煩地打斷他:“你要報的專業怎麼都這麼強勢?”

我媽突然兩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問他:“老師,那我們家小孩能報經管嗎?”

他看了我兩眼,又看了看手中的紙片,有點猶豫:“可能難,畢竟這排名……一般要狀元。”

還沉浸在和計算機老師聊天中的我也不自覺問了一句:“那計算機系呢?”

這位組長老師突然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計算機系?你這個分要進計算機系?那一般是壓線的同學……有點浪費,你再考慮考慮吧。”

回到家,我還在回憶和那個計算機老師談話的場景,於是對他們說:“我要去讀清華計算機!”

“你不能去讀計算機。”我媽突然斬釘截鐵地從嘴裏蹦出這幾個字。

“啊?”我一下子沒意識到家庭矛盾的禍根已經埋下,“怎麼了?你看我又喜歡計算機,又和那個老師聊得那麼來……”

“不要跟我提那個計算機老師!”我媽突然大怒,連我爸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還給我雪上加霜,你,不準去讀計算機!”

我一下子懵了,不知道回答什麼。我媽又開始絮叨了:“我早聽說計算機又辛苦又不賺錢,又拼體力又拼腦力,一旦老了就馬上被淘汰了,況且你也聽到了,那個專業錄取分數很低的……”

“得了吧你不就是想着報個熱門專業?我的興趣都不管就把我往火坑裏推!”

“對!我就是想讓你讀個好找工作又輕鬆的專業!經濟多好,又是文科,以後又做白領!”

“切,反正我分低了也報不上!”

談得幾句不歡而散,令我始料未及的是這纔是剛開始。

第二天晚上,我爸居然打印出了紙質的志願書,說要我先填填看。我心還是有些不快,就想從那本厚厚的招生計劃裏看看清華的計算機在哪。

“翻什麼翻?我今天和王世明把專業都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給你排好了,你就照着填!”我媽不容抗拒的聲音又出現了。

我頓時有種被賣了的感覺,本能地反抗起來:“哎,你們還沒問過我,憑什麼?”

“憑什麼?憑我是你娘!”我媽開始耍潑,然後又威逼利誘,“我還不是爲你好,選個好專業將來多輕鬆,我可不希望我崽以後辛苦一輩子……”

“你懂個屁!”我火了,“你自己都搞不清,就來左右我的人生,還不是看哪分高往哪鑽!真是市儈,真是愚昧!你是要親手毀了我!”

她突然沉默了,我有那麼一秒以爲她妥協了,誰知她突然幽幽的說:“反正網上填志願的密碼在王世明手裏,我要他去填了把密碼改了,你碰都碰不到。”

“你!!……”我突然覺得自己的人權受到了莫大的侵犯,竟然如此不尊重我,那是我的人生!頓時怒髮衝冠“你敢!你要敢填,我就復讀!”

“你要敢讀計算機,你有種就別喊我娘!”我媽突然站了起來。

我愣住了,心寒。爲什麼爲了這個專業的事情,居然可以把母子關係搬出來?那她以前生下我是爲什麼,她把我帶這麼大是爲什麼,她給我送飯,她替我受同桌爸爸的氣,她給我買種子,她陪我散步跟我說數學沒關係,她看我畫的鐘表告訴我會保佑我……

失去理智時候的人真可怕。我很在乎她,所以這句別喊她孃的話真的把我傷到了。可她看我一時沒說話,卻還繼續火上澆油地狂吼:“到時候我不給你錢,你怎麼交學費,怎麼讀?把你扔出去,你根本活不下去……”

我只是覺得眼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個家好陌生,人和人的關係好脆弱。

接下來腦袋一片空白,人在麻木的時候最好受外界操縱。我爸小心地掏出那張塗了又畫畫了又塗的紙,小聲照着上面的專業念一個,我就往紙上填一個。“經濟管理”,“……”,“電氣自動化”,“……”,“土木工程”,“……”

人在崩潰的時候會下意識地抽離,來逃避現實的一切。我腦海裏居然開始浮現以前第一次看到計算機的時候徹夜未眠的情景,家裏洗衣機上一疊厚厚的從書店買回來的編程書,曾經在肯得基看的時候被一位阿姨用來當他小孩的榜樣,小學的時候和電腦老師一起製作漂亮的網站和電子報,初中時候幫老師做ppt還讓她得了優秀教師獎,高中時候做的flash遊戲打在各大小遊戲網站上,和那一輩最優秀的設計師程序員成了好朋友,再到上交的自招面試,我說自己對計算機的喜愛……這一切都由於我與生俱來的低調,身邊沒有一個人知道,包括我的爸爸媽媽。可這也是爲什麼他們無法理解我對計算機的熱愛。

爲了高考拼了十餘載,最後總算走到了可以自己選擇的這一步,我都已經不想用艱辛來形容。但就在這最後一階臺階上,我親愛的媽媽擋在我面前,說,不可以。

爲什麼結局是這樣?曾經的確想過如果能有幸擦上清華北大的邊,那也一定是被調劑的命運,所以從來沒有想過有需要自己選擇的那一天,也心甘情願。可老天就是這麼愛開玩笑,偏偏給了我這樣一個高分,給了我這樣一個岔路。爲什麼結局是這樣?

突然豆大的眼淚就滾了出來,滴在了我填上的經濟管理那幾個字上,筆跡都染開了,象梅花一樣。

“王戌,你又在發什麼神經?!”我媽似乎還沒有平復情緒。

“你纔在發神經,閉嘴!”我爸突然硬了起來,對我媽吼了幾聲。

我一下子把筆和紙扔到一邊,拿起清華老師送我的招生簡介那本大書,翻到計算機系那一頁,開始用哭腔大聲地朗讀歷年來各省報考清華計算機的分數:

“2009年,黑龍江,最高分,695;安徽,最高分,……”

讀了十幾分鍾,我已經哭成淚人了,最後還不往補充:“你,你看,計,計算機,分,哪裏,哪裏低了?啊?!”說完把書往地上一甩,瞪着我媽,幾乎從牙縫裏擠一聲:“繼,繼續報,報你們選的高分專業啊!我,我要沒讀出個名堂,我恨你一輩子!”

我當時的樣子一定已經瘋了。我媽馬上扭頭鑽進房間了,我也趴在桌子上繼續大哭。我爸完全嚇傻了,只好悄悄對我說沒關係,讀計算機也很好云云。

我和我媽的大戰徹底拉開的帷幕。

全院子裏的人都知道我媽要強迫我讀經濟這件事了。我媽動用了身邊一切可利用的關係來說服我。所以我天天可以接到各式各樣人的電話,有身在大城市見多識廣的舅舅,有不知從哪找來的親戚的在清華讀書的孩子,有她們單位去過上海財大進修的同事,也有她們單位計算機中心的工作人員。所有的人所有的談話都只有一箇中心思想,那就是讀經濟有前途,讀計算機等於**。我礙於情面也只好禮貌地向他們表達,關你們屁事。

我這邊當然也不甘示弱,qq簽名等一切信息全部都改成了“割腕也要進清華計算機”之類,找了無數電腦老師做聲援,甚至準備印控訴我媽罪行的大字報去貼在他們單位的公告欄上。

人真是越挫越勇,越是遭受反對,越是不擇手段地攻擊別人的觀點,以至於都忘記了初衷,卻爲了反駁而反駁。

北大的老師卻一直很熱情,他們不知道怎麼就知道了我那個破舊的小靈通的號碼,每天都要打兩通電話來勸我讀北大,並且專業可以隨便選。我聽到這更加怕被我媽知道,否則她一定逼我去讀經濟的。於是我每次都不耐煩地用塑料普通話回答,我要去讀清華計算機。

就在這風口浪尖突然學校來通知說由於今年考得太好,清華北大都派招生組的人親自來我們學校,叫我們去看看。

走到學校門口,已經是裝飾得喜慶無比,巨大的橫幅,氣球,和宣傳欄都是那麼得誇張。我在小賣部買了包紙,付錢後那老闆居然對我說感謝我爲這學校爭了光,他們在旁邊開店也覺得有面子。進門的時候原來天天抓我遲到的保安毫不費力地認出了我,對其他人講,看,他就是考701分的王戌。

可我完全沒有心情理這些。在學校一個偌大的會議室裏,我又見到了清華的徐教授。他大概聽老師說了我的情況,大概也覺得我去清華去定了,因此也沒多說什麼,就說尊重我的選擇。他走後北大的老師纔過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時間錯開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北大招生組的老師,之前也從來沒想過北大,一時竟不知如何面對。

“你來北大專業隨便挑,光華也可以。”他看見了我就說。聽了旁邊老師講我想去清華計算機,他就說:“計算機有什麼好,讀經濟多好!高分專業!”

“那請問到底是我很喜歡的低分計算機專業好還是我一點也不喜歡並且很無聊的高分經濟專業好?”我嘴巴里突然冒這麼一長串。

他大概沒料到我會以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我繼續講:“經濟,不就是生產,分配,交換,消費麼?”

現在想起來當時真是吃了豹子膽了,那麼無知的高中政治內容居然也敢在一位北大教授面前嚷嚷,現在在哪個老師面前大氣都不敢出。可是他相當有風度:“那是政治經濟學的範疇……”

“這有什麼好學的?”我大概是鐵了心不會讀北大了,現在看真是自尋死路。

他居然接不下去了,只好近乎懇求的來了一句:“你來北大吧。”

我覺得我勝利了,又覺得他好可憐。

過了一兩天又是接到北大打來的“每日問候”,可是這次的開頭卻和以往不同:

“王戌同學,你好,我們想通知你,你可能不能報光華管理學院了……”

什麼?我突然有種覺得自己失寵了的感覺。被捧太久,難免忘形。

“……不過你還是可以報我們北大的經濟學院,同樣也是經濟很強的院……”

我大概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定是在我前面有人確定報光華了,而在我們省理科就只招一個,就算他擴招什麼的,其實也難輪到我了。

“……聽說你喜歡計算機,那你也可以來我們北大的信科來讀計算機系啊,我們的計算機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

我一直以爲北大隻是文科厲害,計算機什麼的應該完全不行吧?可是她卻跟我說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而且我們北大有雙學位制度,你可以讀經濟學,報計算機的雙專業,也可以讀計算機,報經濟的雙專業啊!”

掛了電話後,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被說動了。雖然現在回想起來有些理由的確不是想的那麼回事,比如雙學位,但我的確相信了,即使我現在爲了經濟讀得是數雙。

又或許是和家裏吵太久,累了吧?

我馬上衝到我媽的辦公室,說:“我要讀北大經濟學院。”

我媽一下還沒反應過來。這些天和我吵慣了,對於我突如其來的妥協竟然不太適應。

我以爲她會高興激動得跳起來,可是她卻居然沉默了好一陣。過了半天才吐了一句:“你,你不會怪我?”

我一下也不明白到底怎麼了,她又嘆了口氣:“我這些天沒有一天睡着了。其實我自己是真的不懂這些專業,只是覺得大衆選出來的應該沒錯。我總是在想如果你真讀了經濟,以後要是適合你讀得好也就算了,要是真的不適合你,就算你不恨我一輩子,我豈不是也會恨我自己一輩子?”

“那就這樣吧。”我以爲接下來我們會抱頭痛哭一場之類,可是沒有。拉鋸戰了這麼些天,都累了,都又長大了些。

接下來的一切都是我爸在和北大磋商,我和我媽誰都沒過問。最後填志願那天我爸帶我去學校的機房。按和北大談好的意思,我登陸後在第一個空裏選了北京大學,在後面的第一個志願裏選了經濟學院,其他的都沒再填。

“結束了?”走出機房我問他。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他笑着摸我的頭。

八月某一天,我接到一個電話叫我下樓拿快遞。我這輩子還使用過快遞這項服務也沒收到過任何快遞,所以當時竟然沒有意識到來的竟然是錄取通知書。一下樓開見那個穿着制服的快遞員手上捧着通紅的厚皮大信封,上面幾個滾燙的“北京大學錄取通知書”大字,讓我簽了名後也沒多問什麼就走了。也許是送多了吧,也就見怪不怪了。而至於我,更是早已沒了曾經無數次幻想過的激動。

上樓打開信封,又是一個白色的大信封。我輕輕一撥,一張充滿質感的、印着我後來才知道是未名湖的白色卡紙掉了出來:

“北京大學錄取通知書;王戌同學,我校決定錄取你入經濟學院學習……”

北大錄取通知書原來長這樣!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有的沒的。再看大信封裏一堆資料,包括那本有些分量的《初入燕園》,我居然沒有好奇心去翻開它,就先讓那一堆攤在地上。彷彿坐完了世界上最長的過山車,我現在很累,真的很累。

晚上我媽居然提出要和我睡一張牀,理由是以後就沒有機會在一起好好聊了。這不禁讓我有些尷尬,但也屈從了。關了燈後,我跟她講:“現在是人生中最值得快樂的日子啊,要開心!我們太壓抑自己了,總覺得要平淡面對一切。可是人生得意須盡歡,以後說不定再也沒有這麼值得高興的事情了,到時候想要高興,都沒有機會了!”

“是啊,還有什麼比現在更值得開心的呢。”她略帶睏意的聲音裏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幾分鐘後傳來輕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