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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三件私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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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我而言,本世紀下半葉的頭一件大事,自然是我的出生。

人生三件私人大事

由於我的出生,世界開始以一個前所未有的角度被觀察,歷史以一個前所未有的編排被理解,意義以一次前所未有的情感被詢問。儘管這對他人來說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對歷史來說是一個完全可以忽略的小小顫動,但那卻是我的全部——全部精神際遇的嚴峻。佛家有一說:殺一生命,等於殺一世界。那麼,一個生命的出生也就是一個世界的出生了,任何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世界。

有一年,由報紙傳來了一個消息:地球上已經活着五十億個人了。我不曾計算這是第幾件,但是我立刻相信這是一件大事:五十億個世界中有多少被忽略的嚴峻呢?芽但可以肯定,五十億個世界之間,有着趨近無限的相互溝通的慾望。

溝通的慾望,大約可算作第二件大事。當出生不由分說地把我侷限在紛紜歷史和浩瀚人羣中的一個點上以來,我感到,我就是在這樣的慾望中長大的;我猜測別人也會是這樣。我說"大約可算作第二件大事",是因爲我預料這可能還是最後一件大事:這個慾望會毫不減弱地跟隨我,直到生命的終點。

然而,溝通的慾望,卻暗含了溝通的悲觀處境:溝通既是慾望和永遠的慾望,這慾望就指示了人之間的阻障和永遠的阻障。人所企盼的東西必不是已經成爲現實的東西,人之永久的企盼呢,當然就表明着永久的不可實現。

不久前我參加了一次文學討論會,題目就是"溝通,……",但就在這樣一個美好的題目下,語言這個老奸巨猾的魔術家抑或水性楊花的風流娘們兒略施小計,就把一羣安分與不安分的作家搞得暈頭轉向。我看見:語言的阻障,就像語言的求生一樣堅強。我聽見:同操漢語的討論者們,誰也沒有真正聽懂誰的話,在幾乎每一個詞上都發生不止一個誤解。我感到:這些誤解是解釋不清的,至少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解釋清楚,因爲在解釋的過程中,你不得不又去求助那些狡猾的語言,繼續繁衍同樣多的誤解。那一刻,我對語言甚至有了魯迅先生對阿Q的那種情緒:怒其不爭,憐其不幸。

確實,人一直是在解釋的路上,且無盡頭。事實上,未必是我們在走路,而是路在走我們,就像電路必要經由一個個電子元件才成其爲一個完整的遊戲。上帝在玩其莫測高深的"電路",而衆人看那遊戲,便有了千差萬別的指向或意味。寫作或文學自然也就是這樣,惟一可能的共識就是這條路的沒有盡頭,而每個路口或路段都是獨特的個人的命運,其不可替代性包含着相互不可徹底理解的暗示。

沉默就常常是必要的。沉默可以通向有聲有形的語言所不能到達的地方,就像浪,舒緩下來,感悟到了水的深闊、水對浪的包容、水於浪的永久的夢想意義。

因此夢想成爲第三件大事。但並不是第三等大事——好比排在元帥之後的上將,不,夢想也是元帥,第三位元帥倒可能是最能征善戰的一位。

溝通,在現實那兒不受重用,便去投在夢想的麾下。

想一想,人可能實現的事物都有什麼呢?無外乎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勞作與繁衍。而這一切,比如說荒野上的狼羣和蜂族也都在一一執行,代代相傳。一旦破出這個範圍,則必發現:已是在夢想的領地。想一想吧:果腹之後的美食,禦寒之外的時裝,繁殖之上的愛情,富足之下的迷茫,死亡面前的意義,以及眺望中的.遠方,猜測中的未來,童年的驚奇與老年的回憶……人更多的時候是在夢想裏活的。但人卻常常忘恩負義,說夢想是最沒有用處的東西。"做夢"——這不是斥責便是嘲諷,否則是警告。但是,倘無夢想——我曾在另外的地方寫過類似的話——人又是什麼呢?電腦?機器?定理?程序?佈設精確的多米諾骨牌?儀態得體的五十億蠟像?由於電腦的不可一世,我們終於有機會發現,人的優勢只有夢想了。有了夢想,人才可以在無限的時空與未知的威懾下,使信心得着源泉,使未來抱住希望,使刻板的一天二十四小時有其變化萬千的可能。簡而言之,它有無限的未知,我有無限的知欲;它有無限的阻障,我有無限的跨越阻障的嚮往;它是命定之規限,我是捨命之狂徒。這就是可尊可敬的夢想,是夢想可以歡笑的理由。

在沒有終點的路上,可否說,溝通以及一切屬於精神的嚮往?雪已在夢想中實現了呢?但不是實現了,而是實現着。永遠地實現着,不是更好麼?我時刻感到,夢想是人生惟一樂觀的依仗,儘管你也可以說這裏面藏着無可奈何的因素。但是若問:夢想終於把我們送去何處?這就顯得有點智力遲鈍,它既無終點,當然是把我們送去對夢想的夢想,送去對夢想的愛戴與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