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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不能承受的呼吸之重勵志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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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呼吸機:一頭鎖住了父母的雙手,一頭拴住了兒子的生命。

生命不能承受的呼吸之重勵志文章

“噗、呃、噗、呃……”這是兒子付學朋不同於常人的呼吸聲。在一間昏暗的木屋裏,這個30歲的男人躺在牀上。由於高位截癱,他肩膀以下的身體無法動彈,連自主呼吸都無法完成。

用力、鬆手、再用力——這是父母不停重複的動作。2013年1月27日早上,母親王蘭芹盤腿坐在牀頭,用手擠壓着一隻透明的塑膠球。“噗”的一聲,塑膠球裏的空氣通過導管,流入付學朋被切開的氣管中,進入他的肺部,再“呃”的一聲被呼出來。

這個價值只有500元的簡易呼吸球,是從醫院裏買來的緊急救護用品。在兒子癱瘓的5年裏,王蘭芹和丈夫付敏足就這樣反覆捏着。按照人正常的呼吸節奏,每分鐘擠壓十七八次,1小時是1000多次,一天是兩萬多次。

這對父母不敢有絲毫鬆懈,他們手捏的,是兒子的每一次喘息。

這個呼吸球,是個由塑膠材料製成的橢圓形球體,有兩個拳頭大小,一頭連着導管,按壓能使球體吸入空氣,再通過導管送出。

它雖然簡陋,但使用起來很有講究。父親付敏足說:“不能捏快了,兒子會嗆着,也不能捏慢了,兒子會憋着。”有時付學朋稍微挪動身體,導管就會從喉部的瘻孔中滑出,他馬上就會窒息,臉色開始發紫。

早上7點剛過,王蘭芹端着一碗大米粥走進屋。在浙江省台州市黃巖區上鄭鄉幹坑村,這戶農家有5間木頭房子,從上個世紀70年代起再沒修葺過。

屋裏除了兩張牀,幾乎沒什麼擺設。屋子中央的大牀睡着兒子,旁邊的小牀是王蘭芹和丈夫的。她走到兒子牀前,一勺勺舀起粥來,伴着醃漬雪裏蕻,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裏。

牀的另一側,65歲的付敏足緩慢而又有力道地捏着呼吸球。由於使用得太過頻繁,這顆球舊得有點不像樣,破損的氣囊用膠布貼起來。在此之前,已經有6顆呼吸球被用壞。

“噗、呃。”付學朋吃完飯,看向父親,用低微而緩慢的聲音說,“電視。”

這幾乎是他獲知外界信息的唯一方式。小夥子喜歡看新聞頻道,理由是“只有這個、新鮮”。父親一手摁着呼吸球,一手摸出遙控器,擱在牀前立櫃上的17寸彩電開始泛出熒光。

7年前,付學朋的世界遠不止一張牀、一間老屋和一臺舊電視。那時,23歲的年輕人是一家汽車4S店的噴漆工。由於初中畢業就到城裏打工,他很快成爲最年輕的“老師傅”,月薪達五六千元。這個孝順的兒子,還會把年終獎金全部交給父母。

“喜歡、亂逛。”付學朋一句一頓地回憶往事,“腳、閒不住。”

兩個女兒相繼成家,小兒子也有了好工作。半輩子種田、做苦工的付敏足夫婦憧憬着未來,直到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

2006年3月18日晚上8點左右,付學朋開車載着同事回宿舍,被一輛轎車撞倒。幾天後,他在臺州市中心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裏醒來,醫生的診斷結果是“高位截癱,且不能自主呼吸”。

付學朋在重症監護室一住就是兩年。其間,付敏足和王蘭芹住在家屬休息室,白天把鋪蓋藏進櫃子裏,晚上拿出來鋪在椅子上,勉強對付一夜。王蘭芹甚至把電飯煲也搬到了醫院,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煮一餐飯。

夫妻倆日夜堅守爲的只是每天能見兒子一次,每次一個小時。“就這樣還得輪流,”大女兒付牡萍說,“只允許進去一個人。”

由於沒有找到事故發生時的監控錄像,交警隊無法查明到底誰闖了紅燈,責任也無法認定。2009年,當地法院最終判決付學朋和轎車司機平均分擔過錯責任,付學朋獲賠48萬多元。

但付家早已被榨乾了。家裏的農田無暇耕種,父親也不再外出打工。夫妻倆靠借債和每月100多元的低保過活。2008年4月,他們揹着幾十萬元債,不得不讓兒子出院。

兒子的“呼吸”是一家人傾家蕩產也要換來的“奢侈品”。癱瘓最初兩年,付學朋偶爾還能支撐半小時的自主呼吸。一場重感冒過後,他的呼吸就完全依靠外力了。

這家人支付不起價值二三十萬元的呼吸機,也掏不起每天一兩千元的住院費用。醫生教了他們一個笨辦法——按壓簡易呼吸器。這種簡易呼吸器呈球狀,一端有氣管連接到喉管,全靠不停捏動才能幫助呼吸,原本用於應急救護。然而,付敏足和王蘭芹硬是將它變成一臺永不停歇的生命啓動器。

參與這場呼吸接力不只是一家四口,包括親朋好友都來幫忙捏呼吸球

這是一場漫長的接力:一頭是全家人甚至包括親朋好友永不停歇的按壓,一頭是付學朋一口又一口的大力呼吸。

“這個是能救命的球,那時候一家人什麼都不做了,輪流捏球。”付學朋的舅舅王六兵對中國青年報記者回憶。

付家夫婦和兩個女兒守在付學朋牀前,輪流爲他擠壓呼吸器。此外,還需要給他餵食、翻身、吸痰、倒尿袋,“誰累得實在受不了,纔會叫下一個來頂上”。

山裏的下半夜寒氣很重,二姐付牡飛記得,捏皮球時,自己的雙腳常常凍得失去知覺,不得不用棉被裹住。但她發現,父母從來不這麼做。因爲“暖和容易睡着”,他們不敢冒險。

整整7個月,付學朋的呼吸就依靠這種人工擠壓。此後,在兩個姐姐因需要照顧孩子而相繼離開的日子裏,父母依然守在他的牀頭。他們說不出什麼勵志或安慰的話語,只是用不斷捏呼吸球的動作,守護着兒子的生命。

夏天,王蘭芹一天要給兒子翻四五次身。家裏唯一一臺電風扇,就懸在付學朋頭頂上。冬天,她早早拆洗好被褥,把兒子身下的木牀鋪得厚實鬆軟。

由於長期按壓,這位母親雙手拇指的第二關節嚴重受損,她不得不把呼吸球放在牀上,用手掌按壓代替手指擠捏。

付牡飛覺得,是父母給了弟弟希望。他開始看很多喜劇片、小品,對抗消沉的情緒,偶爾也和家人開開玩笑。

事實上,參與這場“呼吸接力”的人不止一家四口。舅舅、叔叔、堂弟、姐夫、鄰居……甚至包括付學朋的同學好友,許多人都來幫忙捏呼吸球。

“這是因爲大家都喜歡他。”付牡飛說起弟弟依然自豪。她說在醫院裏,弟弟對每一個醫生護士微笑,從不抱怨。

這個年輕人能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即使躺在厚厚的棉被下面,被帽子遮住半個腦袋,只要有人和他說話,他也一定會把頭努力轉過來,眼神專注地看着對方。

2008年年末的一天,付學朋的小叔在電視上看到,有人用自行車輪圈自制電動呼吸器,馬上找到了侄女婿周國軍。

這位模具製造出身的男人,找來輪圈,反覆試驗。“不行,電機太快,轉速滿足不了每分鐘17到18次的呼吸頻率。”這個巧手的漢子又琢磨着,要用齒輪調節轉速。一家人兵分三路,尋找合適的齒輪。

周國軍直到現在也忘不了那天的場景。幾萬平方米大的舊零件市場,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齒輪。他和妻子挨個攤位問過去,心情近乎絕望。

“可能是奇蹟。”周國軍說,他們無意發現了一個小葫蘆狀的減速器,一頭接上每分鐘1500轉的電機,另一頭就能傳送每分鐘17到18轉的速度。

一臺收音機大小的電機連着小葫蘆狀的減速器,再接上不到一米長的活塞連桿,焊上鐵片,只要連通電源,這臺機器就能按照呼吸的`頻率,擠壓掛在牆上的呼吸球。

“激動呀!”周國軍掄圓了胳膊,比劃着這臺價值不過百元機器的運行原理,“不是錢的問題,是救命。”

當這臺簡易呼吸機第一次爲付學朋服務時,母親親手連好呼吸管,姐姐緊緊抓着他的手,姐夫啓動開關。

幾乎就在電機轟鳴聲傳來的一瞬間,付學朋的氣管裏就擠入了一絲新鮮的空氣。他張張嘴,發出無聲的微笑。

在場的不少家人卻哭了。

4年多過去了,電機所在的木板凳早已被黑色的機油浸透,連同板凳下的一塊地板,也是漆黑一片。

平時,王蘭芹和付敏足不捨得啓動這台山寨呼吸機。這對只有低保收入的夫婦,負擔不起每月200多元的電費。他們更擔心機器開得太久,會磨損甚至壞掉。

當白天父親去種水稻、紅薯時,母親還是不停地捏着呼吸球,直到晚上睡覺前父親替補。這對質樸的父母說不出自己堅守多年的原因,只是說:“就磨吧,能磨到什麼時候就是什麼時候。”

即便是這樣,他們仍然不能睡安穩覺。一方面,每夜三到四次,夫婦倆要起牀給兒子吸痰。另一方面,這臺電動呼吸機的噪聲大極了。看電視時音量要調到最大,堂姐在隔壁的二樓睡覺,也能聽到響動。當夜裏靜下來時,左右前後的鄰居都能聽見,可沒人埋怨。

“沒辦法。”王蘭芹說。她說話快,聲音很大,臉上總掛着好脾氣的笑容。面對來探望兒子的人,她不問是誰,一律道謝。

付學朋深陷在那張牀裏。“其實,那個舒服。”他朝電動呼吸機轉了轉頭,努力地吐着字,“穩定、一些”。有時母親手重了,他偏過頭,發出被嗆到的聲音。有時父親動作慢了,他就吐舌頭,表示憋悶。

2013年1月26日晚上,康復之家醫療器械連鎖浙江分公司一位經理前來,看着這臺簡易的機器,半天說不出話。這位專業人士把一個血氧測量儀加在付學朋手指尖。儀器面板上,鮮紅的數字“98”跳動,表示被測量人的血氧含量正常。這意味着,付學朋的呼吸,被維持得很好,無論是靠父母手捏呼吸球還是靠運轉簡易呼吸機。

這位經理承諾,有醫生不久後就會來爲付學朋診治,評估他的身體狀況,並送來真正的醫用呼吸機——不上機油、不用擠壓呼吸球,更不會發出隆隆巨響的聲音。

“那時你們都能睡好了,大叔。”他攥住付敏足的手。此外,不少人爲這家人奔走募捐。有人在微博上發帖,募集了10萬餘元捐款;有人驅車越過十八彎的山路,送去年貨。

一直很平靜的付學朋有些激動,“還有、希望、謝謝”,他反覆說。

儘管已經在病牀上躺了7年,甚至連擡手的動作都沒再做過,但他覺得,當年噴漆的技術“還在手上,能、感覺到”。如果還能站起來,這個30歲的年輕人想親手抱一抱小外甥,想跟着姐姐、姐夫去城裏逛逛,最想的還是能繼續工作,兌現自己曾經的承諾:“爸媽你們少乾點活兒,我能養家了。”

他已經5年沒有走出這間木屋了,甚至不記得自己的模樣。翻開舊影集,其中的付學朋,時而趴在巨石上,時而站在陡崖邊,眉毛濃密,眼睛閃閃發亮,十足不安分的模樣。

晚上,母親在廚房裏切着冬筍,舅舅、舅媽圍着火盆取暖,兩個外甥尖叫着追逐打鬧。晚飯出鍋,王蘭芹照舊誰也不問,徑直盛一碗,端到兒子牀前,柔聲問道:“阿朋,吃麪不?”

一旁,父親正用那雙關節早已變形的手,努力地爲他捏着呼吸球。屋裏飄蕩着母親的油煙香和父親的泥腥氣。付學朋就這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這世間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