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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不知道你如此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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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外貌相似之外,我和莫樸生再沒有半點共同之處。他性格內向,思想保守,不但沒有朋友,成績還差得一塌糊塗。我呢?不但開朗愛笑,追逐前衛,並且朋友衆多,成績名列前茅。

從不知道你如此愛我

  莫樸生自知學習成績不盡如人意,因此,在家裏表現得異常勤快。週末,我在家裏做功課,他就自告奮勇地跑到田裏幫母親幹農活。時間一長,陽光把他的皮膚曬得黝黑,身體也壯實了許多。於是,很多人便由此以爲莫樸生是我哥哥。其實,他是小我一歲的弟弟。

  母親爲了能讓我倆互相學習,互相進步,特意讓我晚讀一年,讓他和我進同一班級。結果,他這個當弟弟的,竟成了我的拖油瓶。每次作業、考試過後,受批評的總是他,得表揚的總是我。

  很多時候,周圍的夥伴會玩笑式地問我:“嗨,小樹,樸生真是你弟弟嗎?爲什麼差距那麼大?”

  中學第一年,我終於鼓足勇氣,徹底和他分道揚鑣了。每次放學和他走在一起,後面總是有人指指點點:“看哪,那就是莫樸生的哥哥!他哥倆倒好,一個年級正數第一,一個年級倒數第一。第一全讓他家給佔了!哈哈。”

  莫樸生不知道我已經徹底把他甩了,仍舊愣愣地站在校門口的停車場等我。整整一箇中午,他都沒有回家。母親在飯桌上不停嘀咕:“小樹,你弟今天是怎麼了?你沒和他一起回來嗎?是不是在學校裏出了什麼事兒?我待會兒倒要去看看!”

  我讓母親這一說給弄急了,我生怕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後會狠狠地揍我一頓,於是,只好撒謊告訴她,莫樸生不過是英語單詞沒過關被留校聽寫而已。

  母親搖搖頭說:“小樹,你有時間多教教你弟,他腦袋不太好使,你得有點耐心,知道嗎?”

  我和莫樸生分道三年後,他便徹底從我的校園生活中消失了。

  16歲那年,莫樸生中考落榜,主動去了外地打工。不論母親如何勸慰,均不奏效。他死活不願自費繼續求讀高中。

  班上的很多同學都有手機。於是,出於本能的好勝心,在莫樸生走後不到兩月的時間裏,我就先後五次央求母親給我買手機。

  莫樸生從廣州打來電話,他說:“哥,咱爸死得早,你知道咱媽把我們哥倆拉扯大有多不容易嗎?你現在念了高中,雖說是件好事,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你怎麼能那麼不懂事呢?”

  從小到大,在我心裏,莫樸生一直都是軟弱無能,被批評的對象。因此,他現在所說的話,對於我來說,根本不是教育,而是一種極大的侮辱。

  我在電話裏冷笑着嘲諷:“我不懂事?好,就你懂事!懂得媽的辛苦,懂得媽的操勞,所以年年考倒數第一,年年拖班級平均分的後腿!”

  莫樸生在電話那頭的呵斥激起了我的滿腔怒火。那是我第一次和莫樸生如此爭吵。

  之後,所有關於莫樸生的來信,電話,我都是拒絕。母親一遍又一遍地開導我:“小樹啊,你弟雖然讀書不行,但他爲人勤懇老實。再者,他在外面那麼辛苦地打工,不就爲了維持住這個家,希望你能有出息嗎?你怎麼能這樣跟他說話呢?”

  莫樸生陸續給我寫過許多封信,不是被我扔到窗外,就是被我燒成灰燼。我心裏始終不服氣,從小就一無所成的莫樸生,憑什麼這樣教訓我?

  爲了得到手機,期末考試的時候,我故意把數學試卷最後的三道大題做錯。頃刻間,我從年級第一落到了年級五十。

  母親慌慌張張地給莫樸生打了電話,說要是再不買手機給我,我可能就徹底廢了。

  莫樸生從廣州趕回來的時候,我正在樓上悠閒地看電視。他一把將我按倒在地,狠狠地抽了兩個耳光。我頓時頭暈目眩,眼冒金光。

  常年的體力勞動使他變得異常結實,因此,儘管我比他大一歲,可仍舊還是被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他惡狠狠地衝着我吼:“你讀什麼狗屁書?像你這種沒心沒肺的人,就算考上清華北大又有什麼用?如果我不回家,是不是咱媽死了你都不知道!”

  樓下,母親正安靜地躺在牀上。我伸手一碰她的額頭,焦灼的熱意瞬間傳遞而來。莫樸生彎腰將母親背起,執意要把她送進醫院。母親在背後微眯着雙眼,有氣無力地喃喃:“樸生啊……別……別去醫院,我……我……沒事兒,去醫院……醫院……又得花錢,小樹將來……啊……念大學還得用錢吶……”

  我跟在莫樸生身後一路小跑,聽到這樣的話,忽然忍不住哭了起來。

  莫樸生急了,一面馬不停蹄地跑着,一面衝母親說:“媽,您操什麼心?上什麼大學能比你的命更重要?再說了,您心疼別人,別人不一定心疼您。”

  醫生說,母親是因爲過度體力勞動導致身體虛弱才感染的傷寒。

  母親病癒後,莫樸生決定留在家中。母親問他爲何,他說:“媽,我走了之後,家裏的所有農活又都是您一個人幹了。有我在的話,多少還能幫幫您。”

  莫樸生的這番話使我羞愧不堪。

  高三新學期,莫樸生單獨找我談話。他極其誠懇地說:“哥,本來想給你買個手機,但覺得手機對於你現在來說不一定實用。我想這樣,咱倆做一個約定,只要你好好讀書,考上重點大學,我就用我的積蓄給你買檯筆記本電腦,你看如何?”

  我哈哈大笑,拍拍莫樸生寬厚的肩膀:“樸生同學,你小看我考不上重點大學?我告訴你,這次你絕對輸慘了。我看上的那個筆記本電腦差不多要五千元人民幣呢,你可得準備好哦!”

  莫樸生開懷大笑:“唉,才五千塊啊?小意思!說話算話啊,重點大學!”

  和莫樸生約定之後,我開始了更爲拼命的苦讀。其實,我已經慢慢懂事,我之所以這樣,並不全是爲了得到莫樸生的筆記本,更多的,我是不想讓他和母親失望。

  莫樸生生日那天,我主動向班主任說明情況,請了晚自習的假。我用年級發給我的獎學金買了個生日蛋糕,準備給莫樸生一個驚喜。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好好過過一回生日。

  我捧着新買的生日蛋糕,悄悄地推門進了裏屋。樓下的房門虛掩,似乎有人在裏面竊竊私語。我將蛋糕放在桌底,慢慢地靠近,想要偷聽他們說些什麼。

  透過狹小的縫隙,我分明看到莫樸生正赤裸着通紅的後背躺在牀上,而母親正在細心地爲他上藥。

  母親說:“樸生,要不就別幹了,你看你這後背都成什麼樣了。”

  “媽,你這是什麼話?就這點傷能難倒你兒子?再說了,我都答應哥了,等他考上大學就給他買個筆記本電腦,這話能不算數嗎?你看,我現在努力幹一天就能賺60塊,一月就是1800塊。那麼,除去家裏的開支,不用五個月,我就能攢下買電腦的錢了……”

  站在陰暗的門外,我再也忍不住淚水,嚎啕起來。莫樸生一個骨碌用牀上翻了過來抱着我急切地問:“哥,你怎麼了?是誰欺負你了?告訴我!”

  “樸生,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盡過一天做哥哥的責任。我從來沒有關心過你,從來沒有幫你補習過功課,也從來沒有把你當成真正的弟弟,反而是你,一直像親哥哥一樣對我。”

  樸生,原諒哥哥,我從不知道你是如此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