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回頭

　　父親是魔鬼。大約從五歲起我就這麼認爲。好象他對我的言語除了打罵之外，就再無其他了。

　　與他獨在家中的時間，我總是保持沉默。我不叫他，他也不會叫我，形同陌路。

　　在我的印象裏，他好象除了喝酒之外就一無長處。記得六年級的時候，他喝醉了，跑到學校來找我，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把我拖到講臺上打得滿口是血。結果，我出名了，成了全校的“名人”，沒有一個人不知道我有着一個“如此疼愛”自己兒子的父親。

　　我怕他，更或者不是怕，是一種發自骨子裏的畏懼，一想起來就全身冰涼。有很多時候我遠遠地看見他進了廁所，雖然我很想上，但我不得不站在遠處憋着，直到真切地看見他出來並遠去。

　　中考的那一天，下着傾盆大雨。

　　我着急考試便起了個大早。他說要送我去，我當然不希望他送，因爲我害怕，可我不敢說。

　　到了考場下面時，他什麼也沒說便回頭走了。朋友也恰巧剛到，問我那是誰，我沒有回答。對於他，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如何地關心我，甚至，我已經習慣了他這種冰冷的態度。

　　考場離校門有一段距離，大雨中，我依舊能看清他飛快的腳步。考場門沒開，我就這樣呆滯地看着他離開我的視線。

　　快到校門拐角處的時候，我內心無由地騰昇起一股莫名的愉悅——終於可以脫離他了。就在我打算轉身的一剎那，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的眼睛不好，所以他又頓住了腳步，朝在我所在的位置，仔細環望了一下。不知怎的，看着在大雨中朝我狼狽回頭的他，我的眼眶一瞬間溼潤了。

　　一切都是那麼平常。只是從那天起，我開始叫他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