髒老頭

　　幼兒園時，不知什麼時候，來了一個沒頭髮，穿得幾乎乞丐一般的老頭鄰居，打小，我就懼怕穿着破爛的人，可這個老頭卻偏好和我聊天，讓我遠遠的看見他，就躲。

　　那年暑假的一天，他幾乎是威逼綁架般的，拉着我去參觀他的房間，他小心翼翼的從牀底下，掏出一破包裹，打開後，一件一件的，用我根本聽不懂的詞語介紹着，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髒兮兮的物件，根本沒一點興趣，在他再次彎腰下去，拿另一件物件時，我奪門而出，落荒而逃，那個暑假，那間陰暗低矮的房子，我不敢再靠近，即使必須路過，也會繞道走

　　後來，上了小學，慢慢的敢面對一些，以前認爲骯髒的人，和以前不敢去的，感覺陰暗的角落，也開始敢搭理那個髒老頭，其實這位老人不髒，只是穿的衣服太破舊，住的那個小屋，是別人在大房子旁邊，外加的一個搭蓋，光照不足，陰暗。

　　升小學後的第一個暑假，一次路過老頭的屋子，老頭坐在屋外乘涼，我遠遠的就開始躲着，想以最大的距離，悄悄的路過，在剛要走過老頭時，老頭咳嗽了一下，叫住了我，這次沒讓我進屋，而是問我學習方面的情況，什麼的，同樣在他轉身進屋時，我又一次以最快的速度，逃命般的跑了。

　　那晚，睡覺的時候，朦朦朧朧、斷斷續續的聽見爸媽的對話，大概記得是：那個髒老頭，來找過爸爸，要我當他的徒弟，說我這輩子，就是來做他徒弟的，只能跟着他學藝，要不會過得不好什麼的，爸媽的討論是，那個髒老頭前段日子，剛被批鬥過，現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麼活呢，還要害我跟他一樣，自然沒有答應的理由，爸爸救濟他，是可憐他，他反過來要打我的主意，害我跟他一樣，不厚道…….

　　這之前，是我自己不敢從那個小屋過，現在，輪到爸媽提醒我了，少去那小屋附近玩，注意那個老頭，他要找我說話，別搭理，立即跑回家告訴家裏人。那個暑假，偶爾和小夥伴玩，真的必須路過的話，要麼躲在小夥伴的人堆裏，急急忙忙的跑過去，要麼得先看門開着沒有，開着就不走，關着才以最快速度跑過去。

　　先是忙着玩，然後，是哭哭啼啼的趕作業，暑假就這麼一晃而過了，髒老頭也忘得一乾二淨了，可髒老頭的屋子，就在學校門口，上學必須要從他門口過，開學後，又得從他門前過，

　　在一個星期一的放學後，他又坐在門口，那天已經很晚了，因爲上個星期日，老師讓抄課文，我竟然把三段的課文，少抄一段，老師一怒之下，被留下，罰抄了好幾遍生字詞，小夥伴都早回家了，只剩我自己一個孤零零的回家

　　在校門口，看見髒老頭，坐在那裏，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在學校磨蹭了，好一會兒，也沒其他同學同路，天越來越黑了，不敢再等了，硬着頭皮，走出學校，眼睛就只看前面，不敢歪一絲，怕髒老頭看見，板着身子，快要走過髒老頭的屋子，正準備開跑時，老頭又咳嗽了一下，叫住了我，我戰戰兢兢的走了過去，

　　髒老頭，問清楚了，這麼晚放學的原因，這次他不再進屋了，直接從口袋裏，掏出一件東西給我，我不敢太放開的去接，就像幫家裏倒垃圾時那樣，只用2個手指頭去擰着，馬馬虎虎看了一下，是一條繩子，綁着一個有點銅色的牌子，也沒注意聽，髒老頭嘰嘰喳喳的說着什麼，心裏就想着，怎麼趁他沒注意，趕快逃，就在他轉身敲竹煙管的時候，我撒腿跑了，跑到自己覺得安全的路段，才仔細看了一下那個牌子，上面寫着一些根本看不懂的字，又黑乎乎的，連繩子也髒，又是髒老頭給的，帶回家怕家裏人看見，又那麼髒，沒地方藏，於是一個順手，不假思索的扔八卦溝裏了，扔了以後，回家路上特後怕，萬一明天，髒老頭找我要回去，怎麼辦，又跑到扔的地方看了兩次，根本沒轍，扔河裏了，無法挽回了，看着天黑，只能匆匆忙忙的回家了，回家後，爸媽一頓責罵，趕了一下作業，就忘了。

　　第二天，匆匆忙忙的上學，也沒記起這事，直到下午放學，走到校門口，才又一股腦的記了起來，偷偷的到門口瞧了一下，髒老頭的門關着，才放心的回家了。

　　以後很長一段日子，也沒再記起這事，後來不知什麼時候，髒老頭的屋子，改成了小賣部，也就徹底淡忘了這段往事

　　幾十年後，從無數粹片信息中，依稀可以猜測，那個髒老頭是一個人物，解放前，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易學風水大師，因生性高傲，常得罪有權有勢的人，於是政局一變化，很多以前對他點頭哈腰，恭恭敬敬得人，趁機實施報復，再加上那段非常時期，就有人趁機添油加醋的，給了他無數，足夠用來批鬥幾輩子的，身份標識，結果他一次一次的被人，從書香氣十足，安逸的住所，拉出來，帶着高帽，掛着招牌，滿大街的接受革命羣衆的清洗，高傲的他，忍不住離開家，就成了乞丐般得髒老頭，四處流浪，我父親也是苦難出身，對這樣得落魄人，特有共鳴，雖然自己也不富裕，但還是盡力接濟他，於是他就在我家附近住了比較長的時間，回想他展示給我的那些髒東西，肯定是他用生命在無數次，抄家、批鬥中保存下來的，更可惜的是他一身的才學，那可是無價之寶，可惜就這麼消失了，如果一切可以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