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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瑜湖北蘄春青石中學的演講稿:我的學思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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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瑜湖北蘄春青石中學的演講稿:我的學思歷程

我的學思歷程

演講時間:2011年7月2日

——清華大學教授劉瑜在湖北蘄春青石中學的勵志演講稿

很高興今天來到這裏與大家分享我的學思歷程,今天看到這麼多年輕的臉龐真是特別感動,大家從祖國各地跑到這麼一個炎熱的地方來聽十多個反動派胡說十多天,精神真是非常可貴。

今天上午的主題是“我的學思經歷”,那我就先講講我自己的經歷。大家都聽說過一種說法,世界上有三種人,一種是男人,一種是女人,還有第三種人就是女博士,我就想講講我是怎麼成爲第三種人的。在座的一些女生也可以瞭解一下怎麼樣才能不成爲第三種人。

大家對我的履歷可能有一些瞭解,我是中國人民大學畢業,後在清華大學工作一年,又在哥倫比亞大學讀了一個博士,然後又在哈佛大學讀了一個博士後,後在劍橋大學工作了三年,最近又回到了清華大學工作。用我一個朋友的說法,我的履歷看起來是比較“豪華”的,但是我總結我過去的成長經歷,我覺着我學習上的教訓遠遠多於經驗。

回顧我二十年的求學經歷,就好像在一個黑漆漆的空間裏爬樓梯,經常摔倒,有時候進一步會退兩步。我覺着這跟我在求學過程中沒有一個很好的引導有關係,不像你們有機會跑到這裏來聽許多老師分享經驗與教訓。當時我讀書的時候有很多意識形態方面的禁忌,同時我讀大學時的老師也沒有太多的思想資源。比如說,我1992年考上了中國人民大學國際政治系,可能1992年你們當中一些人還沒有出生,我所在的國際政治系在1985年還叫“科學社會主義系” ,所以很多老師可能去年還在教計劃經濟爲什麼是對的,市場經濟爲什麼是錯的,而今年就開始教爲什麼計劃經濟爲什麼是錯的,市場經濟爲什麼是對的。所以,他們所能教的東西也很有限。

所以,對我來說,學習的經歷基本上是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爬滾打,我昨天回憶了一下我的成長經歷,我想可以將它們分成四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一片空白期”,第二個階段是“隨波逐流期”,第三個階段是“頭重腳輕期”,最後一個階段是“從頭再來期”。我希望通過我的分享,你們可以直接進入到“從頭再來期”。我個人是從30歲左右才學會真正的讀書思考的方法,在座的可能都是20歲左右,所以如果你們現在還感覺很迷茫的話,沒關係,你們還有十來年的時間可以浪費。

我從“一片空白期”講起吧!我上大學之前,基本上沒有受到過過啓蒙式的教育。那時候我讀的書基本上就是高考數學習題集,然後我讀的最好的書可能就是海淀區高考習題集。我不但沒有讀過“四大名著”或者是西方的一些經典,甚至是我們那時候比較流行的金庸、瓊瑤我都沒讀過。以至於後來在大學跟同學交流,別人都認爲我是從國外回來的。

在一定意義上說,“空白”對那個時期都是一種美化,因爲“空白”意味着你至少沒有“中毒”,我現在想想我高中受到的教育其實還是中了不少毒,接受了許多成見甚至是謊言,現在我也不敢說我完全擺脫了它們。

比如說當時聽到“農民起義”四個字,我就會想到“可歌可泣”,但是後來我發現,許多農民起義軍比朝廷還要壞。再比如,一聽到“北洋軍閥”四個字,我就會想起“民不聊生”,但是現在就會意識到當時的北洋軍閥比後來的國民黨還要開明。再比如聽到“封建社會”四個字,我就會想起“三座大山”,後來就會發現有些人會覺着“封建社會”簡直是烏托邦、田園式的生活。所以說當時是“一片空白”其實在一定程度上還是一種美化。

朱大可老師就說過他在大學教書時,是幫助學生“從負數變成零”,而不是從零增加一些知識。其實從負數爬到零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過程,包括我,滲入到潛意識的一些東西還是沒有辦法破除。

進入大學階段,我在中國人民大學學習了七年,這個階段我稱爲“隨波逐流”階段。尤其是在本科四年中,教我的老師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傳授,所以在課堂上其實我沒有學到很多東西。我現在回憶起來,我們大學老師帶領我們讀四年《參考消息》,可能學到的東西都比講課學到的東西多。但不幸的是我的老師沒有帶領我讀四年的《參考消息》,而是帶我們讀了四年《人民日報》, 所以課堂上很難學到一些東西。

八十年代所謂的人文主義的復興,在九十年代初還有些尾巴留在那裏,那時我們同學流行讀尼采、薩特,然後我也會跟着去讀,這個就有點像你明明有個三十六碼的腳,你非要穿一雙四十二碼的鞋子,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去讀,那個意識和你自己的問題意識根本不接軌。比如說尼采的問題意識很大程度上是針對基督教文明來進行的批判與反思,而我一個從江西小縣城跑到北京來讀書的小姑娘,天天在那裏哀嘆“上帝死了”,好像上帝在我這裏活過一樣。這個其實是非常荒誕的,在你的問題意識與所讀的東西不接軌的情況下, 因爲別人在讀,所以你也跟着讀,其實是很錯誤的一種讀書思考的方法。

後來讀了研究生,這個傾向便有過之而無不及。我讀研究生時是在九十年代末期,當時流行讀一些後現代的作者,比如說布爾迪厄、福柯、德里達。於是我也開始讀,但當時中國正在進行轟轟烈烈的經濟改革,出現了很多下崗工人,也出現了社會的分層分化。但是對於這些問題我完全視而不見,然後每天讀窩在那裏讀福柯。我記得福柯當時流行的幾本書有《知識的譜系》、《規訓與懲罰》,我當時讀了之後真是嚇出一身冷汗,感覺他的東西真酷,很前衛。

當時讀那種書就好像你們現在手裏拿一個iPhone4 一樣,是一個效果。比如說你們現在誰還在讀周國平,那就好像你們手裏拿了一個iPhone1;如果是劉小楓,你就是拿着一個iPhone2;如果是亨廷頓,你可能是拿着iPhone3;但是你讀一個福柯、布迪厄那你就是拿着iPhone4了。當時就是一種時髦、顯酷,表姿態,隨波逐流的感覺。

其實這樣讀書是很有害的,我現在建議你們如果讀不進去一些大部頭的東西,不要害怕不要驚慌失措,覺着這書擺在書店商務印書館一欄裏是不是就應該一定要去讀,其實不是這樣的,你如果找不到作者的問題意識所在,如果你不瞭解他(她)關心的問題,不瞭解他(她)歷史上的來龍去脈,那麼你先不去讀也沒有關係。

你最應該讀的是那些你關心的問題,比如你關心下崗工人問題應該怎麼辦,那你就去讀相關書籍,並不是說你讀柏拉圖、福柯就比讀陳曉魯、陳志武這些研究中國問題的人高級。雖然他們可能不像那些人一樣如雷貫耳,但是從你自己的問題意識出發,也許讀着讀着,你就可以解決更深的問題,會引領你讀到那些更大家的東西,但是沒有必要出於一種趕時髦的心態去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