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炊煙·眼睛--老 咪

手 帕上幼兒園時，我不會做遊戲。因爲我不遵守規則。於是我便帶一塊手帕，閒下來時看它在風中飛的樣子，那是我的遊戲。這遊戲無所謂輸也無所謂贏，只是讓時間變一種方式流淌，讓時間在手帕的縫隙裏流淌，我的目光呆滯得像一棵樹。

有一天，幼兒園的園友們玩一種很好，很好，好到我只記得它對我的誘惑，卻忘了它的名字的好遊戲。我說：“我也要玩。”園友們說：“你不會。”我說：“我真的很聰明。”他們說：“不行。”我說：“你看，我有手帕。”他們說：“有手帕的話，好吧！”

時至今天，我依然不明白手帕爲什麼有那麼大用處。可以讓一個遊戲團體允許一個異類入夥，而且入得那麼莫名其妙。手帕飄起來，已看不清時間飛去的影子……炊 煙有一個地方，我常常憶起，最懷念的是那縷縷炊煙，牽着我風箏一般在人間有了根系。

那裏是一個小小的山村，有很多羊，閒閒地嚼着青草，悠悠的草香從綴着羊鬍子的憂鬱的嘴邊溢出。歲月在許多盈盈的羊眼的注視中充滿羶味，日子在羊毛裏流得異常綿軟。

放羊的孩子，打着赤腳穿行在有草的地方。有草的地方大多在池塘邊，塘裏很多不甘平庸的鴨子把脖子挺得像鵝。孩子拿塊石子往水裏一扔，水與鴨子的反應都像唐·吉訶德見了風車。孩子因爲自己的動作有了收效，便突然在一羣羊、鴨子、水和草之間找到了尊嚴。孩子對尊嚴的興趣遠比不上肚子對飯的興趣，當羊吃飽時，孩子餓了。於是一天之中最莊嚴的時刻到了，炊煙像從孩子腦袋裏溜出的夢一般，在樹上、村裏逸出濃濃的家味。這使孩子有了趕着羊回家的動力。

在半路上，就可以看到卷着煎餅亂跑的娃兒。各種勺子與鍋握手的聲音親切而有磁力。這時不知哪位母親在門口用濃重的鄉音呼喚孩子的乳名，整個村莊頓時被這聲音叫得融化了，孩子被母親的聲音叫了回來。炊煙便是母親做了一桌好飯待兒回家的心情，是母親升在天空中的手。

炊煙好美，鄉村的畫面因炊煙而有了立體感。因爲它升騰着一種溫暖。

這時，一隻羊正含着草閉目養神……眼 睛捧起目光，可以清洗心兒的傷口。當無數往事的玻璃被回憶切割成碎片，劃破心房的時候，我便在面前立一面鏡子，用自己的目光療傷。

我的眼睛不大，但它是我的。我對一切我的東西有偏愛，我依靠它們，並讓它們依靠。雙目中射出的光芒令人較爲滿意。我總覺得目光是一泓泉水，可以照來清風朗月和一份清爽的心境。

推及他人，我也喜歡看別人的眼睛，多少心計都被黑白的情節勾勒出來，天空和大地都由雙目中映出神采。不知天公爲此費盡多少心血，創造出如此美妙的眼睛。折射着苦難與悲喜，像成熟的葡萄，把秋天的瑩潤凸凹得如此呼之欲出！

常把地球看做一隻眼睛，所有的海水都是它多情的淚。一個人獨坐海邊的時候，多想將自己化作一方手帕，爲親愛的地球拭去它洶涌的海的傷悲。但仔細感受一下，才覺得眼睛的美麗還因爲他有淚，因爲永遠歡樂的人盛不下歡樂的酒。

那麼，如果天地是眼睛，我願做它眼中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