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亮：歲月不饒人，我也未曾饒過歲月

歲月不饒人，我也未曾饒過歲月

作者：李月亮（讀者雜誌簽約作家）

小學時穿公主裙去同學家玩。她姐姐見了，豔羨不已，追着我問哪兒買的、多少錢、有沒有大碼，然後央求她媽給她買一件。

她媽皺着眉說，你都多大了，這種衣服穿得出去嗎？

她說我從小就喜歡，你不給我買，我做夢都想要一件這樣的裙子。

她媽說別說那時候的事兒了，反正現在你是不能穿這種了。

當時她那一臉絕望啊，我至今忘不了。

而昨天，那種絕望出現在了我心裏。

——去年我買了件碎花襯衫，也是我小時候一直心水卻沒得到那種。買的時候很清楚，是少女款，但鑑於實在喜歡，還是不由分說抱回了家。

之後它就一直掛在我的衣櫃裏，一次也沒實現過作爲一件衣服的使命。

昨天我要去見閨蜜，想着無論如何穿它一次。

可是披掛上身站在鏡子前，那畫風詭異得我真心不忍直視。

最後還是脫下，又掛了起來。

掛好後，我看着它，心裏說不清的難過。

不得不承認，有些願望，當時沒實現，就永遠不會實現了。

前段帶着兒子去遊樂場玩。

照例要坐過山車。

照例是先生陪他坐，我旁觀。

他們在上面呼嘯飛馳時，一個大姐在旁邊問我：你怎麼不坐？

我說不想坐。

她說看着挺好玩的。

我說當時好玩，下來頭暈。

她說我都沒坐過。年輕時捨不得花錢，現在坐不了啦。

很遺憾的語氣。

我想她未必是多想此刻體會一下坐過山車的刺激和歡樂，而是，她覺得自己的人生中，缺少了一種體驗，從而不夠圓滿。

我們其實也常常有類似的感受：世界有很多新奇花樣，而自己在最合適的年紀錯過了，年紀漸長後，縱有機會，也已無力消受。於是看着別人縱情歡樂，心裏會莫名生出一絲酸，一絲癢，一絲無奈，一絲遺憾。

比如三十歲時看着小女孩翩翩姍姍地穿着你從未擁有過的公主裙。

比如四十歲時看着高中生全心投入地做漂亮的義賣海報。

比如五十歲時看着年輕人呼朋喚友泡吧、跳舞、通宵打遊戲。

比如六十歲時看着新婚夫妻帶着布娃娃去海外旅行，拍下許多熱烈優美的照片宣誓和銘記愛情。……

你一定會想：真好，可惜我沒體驗過。

也不是不能再嘗試，只是，早已不合時宜。

人在不同的年紀，會遇到不同的世界。

五歲時，世界是玩具店、甜品店、遊樂場。

到二十五歲，商場、酒吧、電影院的門打開，玩具店的門就關上了。

到了五十五歲，茶館、古玩店、棋牌室的門打開，酒吧的門就關上了。

再到七十五歲，公園、醫院、花鳥市場的門打開，其他門，就關得差不多了。

很多門，開着時若不進，關上了，就進不去了。

只是我們常常察覺不到，那些門，在一扇扇關閉。

在我們的意識裏，玩具店、酒吧、美妝店永遠都在那裏，只要你想進，隨時。

而事實上，錯過了合適的年紀，你可能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去體驗。一不留神，就已經被拒之門外。

意識到時，心裏難免遺憾。

我們當然不可能永遠守着遊樂場的門，不讓它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