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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桌盛宴,只關青春,無關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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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桌盛宴,只關青春,無關愛情

那桌盛宴,只關青春,無關愛情

文/葛閃

讀初三那年,班主任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和以前一樣,我們這些“嫌老愛幼”的搗蛋鬼們,再度把充滿希冀的翅膀折斷,把自己重重地摔落在現實的地面上。我們知道,盼星星,盼月亮,希望能盼來年輕的美女老師,或者來個帥哥也好的這種願望,在初中階段算是完全破滅了。

我們帶着已經習慣了兩年的失望,在歷經開學初的幾天折磨後,慢慢地就平復了心情,繼續投入在波瀾不驚的生活中去,和我們背地裏叫他“範老頭”的班主任爲了生活而生活。

記得那是初三的第一次班會課上,範老頭突然向我們徵求意見:以後所有同學之間,不許直呼其名,得把姓去掉。什麼意思呢?打個比方,假如某人叫陳展源,就直接稱呼其爲展源;某女生叫張詩雨,就叫她詩雨。如果遇到姓名本來就兩個字的怎麼辦?直接把姓後面的那個字改爲疊字,例如,陳童就成了童童,林月就被叫做月月。總之,不許帶姓叫。

範老頭說完,我們都在面面相覷,懷疑範老頭今天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要知道,上個世紀90年代初期的中學還是很封建的,別說“童童”“月月”這麼親暱的稱呼,就連有時候跟異性說個話,我們都得防賊似的防着老師。而今天,範老頭居然如此主動要求我們?

這樣的要求,自然得到萬衆呼應。看着竊喜的我們,範老頭一笑,說,只可內部稱呼,不可外傳。那是自然——我們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般。

自打那次之後,我們都有這麼一種感覺,和範老頭之間的距離彷彿近了一些。這在以前,我們和班主任、老師之間,是從來沒有過的。當然,這種親暱的稱呼,我們是沒人敢用在範老頭的身上管他叫德旺的——他的全名,叫範德旺。、

那段歲月裏,當我們彼此叫着對方的暱稱時,在新鮮的同時,居然話音裏還隱藏着一絲激動。

令我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驚喜還不止如此。

不到一個月,範老頭問我們,在班級裏有沒有欣賞的異性?如果有,不妨把他或她的名字寫在紙上交給他。起初,我們是不敢這麼做的。我們覺得,這簡直是找死,誰會傻到將自己欣賞的名單主動供給他呢?

但是後來,範老頭兩招就讓我們低頭了。一,範老頭用了激將法,說我們居然懦弱到不敢將自己欣賞的人的名字說出來。二,範老頭用他那細小的老鼠眼,充滿情真意切地掃向我們,嘴裏還說,相信我,沒事的!我們被他那眼神給融化了,就抱着試試看的想法答應了他。當然,我們當時每個人都想,即使有事,那法也不能責衆吧。

我們既緊張,又興奮,顫抖着雙手,互相提防着同桌,用手遮掩在紙上方,各自寫下了自己欣賞的異性。寫之前,儘管範老頭着重強調,是欣賞,不是愛!但是,那個時代裏,那段歲月裏,誰的心底沒有一個傾慕的人呢?欣賞就是愛嘛,不愛,又怎能欣賞?所以,我們寫下的都是彼此愛慕的人的名字。

範老頭把一張張紙鄭重地堆放好,小心翼翼地揣在懷裏,居然調皮地向我們一笑,然後便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走了。他那一笑不打緊,除了幾個膽大的說,爲了愛,誰都不懼。其他人,都被嚇得自認爲是上了範老頭的當,以後有苦日子過了。

然而,我們再一次誤會了範老頭。

我們慢慢發現,在以後的調整座位時,很多人的位置都悄然發生了變化。有相當一部分人彼此的同桌,竟然就是上次寫的互相傾慕的人。而更絕的是,範老頭下了一道死命令:每門學科,每節課後,每個課餘的時間段,彼此間都互相檢查對方一天的學業。

範老頭說的時候,滿臉的輕描淡寫。他卻不知道,他那副雲淡風輕的小模樣,卻給我們造成了多大的麻煩——學習努力的,比以前更加努力了。學習不努力的,變得努力了。即便是班級裏幾個死活都不學習的頑固分子,也每天都抱着書本偏安於一隅啃讀起來。試問,誰想在自己欣賞的人面前丟臉?誰又想自己這一對輸給另一對?

其實我們也常討論,範老頭怎麼就這麼大的膽,敢如此“大逆不道”地出這麼多奇招怪招?要知道,這些事要是讓學部主任知道了,他肯定是要挨訓斥的。要是被校長知道了,說不定就會卷着鋪蓋走人——他只是一個代課教師,沒編制的。我們更不明白,這範老頭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他到底是想要我們做什麼?範老頭不會白白地給我們這些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他一定有所求,有所欲。

然而,直到我們快要初三畢業了,範老頭都沒對我們提過什麼“回報”。我們唯一給他的回報也是主動自發的,亦是潛滋暗長的——學習方面,我們像是吃了靈丹妙藥,範老頭在教育教學管理上和其他班的班主任一樣,甚至比他們還輕鬆。但令他們羨慕嫉妒恨的是,我們班的成績卻遠遠勝過別的班級。

中考前的第二個晚上,整個年級都在臨陣磨槍。彼時的中考,隆重的陣勢,是絲毫不亞於現在的高考的。第三節晚自習時,範老頭鬼鬼祟祟地到了班級,又鬼鬼祟祟地問我們,最近都學累了,想不想來點新鮮的娛樂節目?

我們異口同聲地說想,他馬上把手指放在嘴上——“噓,小聲點!”

範老頭帶着我們,貓着腰,一個個賊似的摸到了學校餐廳的二樓。大家都不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事,但誰都有一種預感,一定會如範老頭所說的那樣:刺激、新鮮。

餐廳二樓黑燈瞎火的,範老頭打開隨身帶的小手電,將光線貼着地面射出去,這樣,樓下的人就不會發現光亮。範老頭嘿嘿笑了幾聲,壓低着嗓子問我們:“小兔崽子們,以前我給你們講過的那個交誼舞還記得嗎?”

我們傻愣愣地只顧點頭。

隨着輕柔的舞曲飄入耳朵,範老頭打開了收錄機,沉聲說:“跳吧,跳完咱得抓緊回去!”

我們這才反應過來,各自結對,我們踩着極度不成熟的舞步,在水泥地面上來回轉動。那晚,我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面對面地牽着異性的手,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因爲緊張激動發出的喘息聲。那晚,我們彼此好多次踩着了對方的腳,但沒有一個人叫出聲來。我們跳着,跳着,而範老頭就貓在窗口那裏,隨着注意着下面的動靜。有人偷偷看到,範老頭一面望風,一面偷偷笑着,臉上洋溢得滿是幸福和憐愛。

數支舞曲作罷,乍然停下的我們才感到眩暈,差點沒能站穩。範老頭領着我們走出餐廳,催促我們趕快回宿舍。臨別時,走了幾步地的他突然回頭,露出一口大黃牙問我們:“我好不好?”

我們瞬間就淚崩了,每個人在心底裏都應了一句:“範老頭,你挺好的!”

次日我們聽說,校長問及範老頭,全年級都在自習,怎麼唯獨缺了他的班級?範老頭說話擲地有聲:“拉出去操練,考前動員,潛能培訓!”範老頭也真能耐,撒起謊來都理直氣壯,連個紅臉都沒有。

那年中考,我們班考取縣一中的人數,佔了全年級的三分之一。考上其他高中和師範的人,也數我們班最多。當然,也有七八個落榜的人,最終回家去了。不過,他們都說,剛入初三時,滿以爲中考時幾門功課加起來不會超過150分,誰成想盡然考了近300分,幾乎翻了一番——儘管沒考上,想想也很美。

從那時,到現在,這麼多年來,其實我們在心裏都曾感謝過這個聰明又可愛的範老頭,謝謝他在那個年代裏,爲我們那種早就被註定的宛如一潭死水的青春注入了活力,感謝他在我們那段如同嚼蠟般的青蔥歲月裏,給我們提供的一道又一道精美的菜餚,拼成了一桌桌至今難忘的盛宴!

我們知道,那桌盛宴,只關青春,無關愛情!

德旺,謝謝你!